妈妈,让我再爱你一次
两场对话,十场旅行
2005年3月,医生告诉刘颖姐妹,她们母亲的病是现在的医疗技术所不能治愈的:“一定要保证充分的休息,最好在家静养。”医生边说边把一沓化验单推到刘颖姐妹俩的面前,“更危险的是,她的白细胞指数过低,只有2.67(正常人的白细胞指数在4~10之间),身体极容易受外界感染。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不得不出门时,一定要戴上口罩。”
刘颖不愿意母亲每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两个月后,她游说在家静养的母亲:“妈,咱们出国转转吧。再不出去,等将来您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就更没机会啦。”刘母担忧地说:“我岁数大了,可没法跟你风餐露宿、满世界乱跑啊。”刘颖回复:“那咱就走慢点儿呗。”于是,6月,母女俩出发了。刘颖还给母女俩的出游取了个霸气的名字:环球二人组。
母女俩的第一站是英国伦敦。尽管刘颖事先安排得堪称滴水不漏,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到达后的第二天早晨,她突发怪病,胸闷气短,接着身体开始发麻,关节僵硬,手指蜷成一团。赶到医院时,像刘颖这种没有晕过去,没有大出血,也没有心脏病的病人,通常都是要等的。在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母亲十分镇静,为刘颖掐人中、掐虎口、敲后背、按摩全身的经络。刘颖在母亲细心的爱抚下,在母亲的怀抱里睡着了……
等到刘颖从香甜的梦里醒来时,先前的病症都消失了。而母亲已是脸色苍白,为了让刘颖保持舒适,她保持半倚半立的姿势将近两个小时,全身都麻了。可看到女儿好了起来,母亲慈祥地笑了。刘颖后来知道,自己当时所患的是低血钾症。而救了自己的不是医生,恰恰是母亲,那些刘颖事先在网上搜到的急救常识,全部由母亲用在了她的身上。更重要的是,二十年后,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她觉得自己对那怀抱,对拥有那个怀抱的人,爱得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刘颖在旅途里,找回了自己对母亲最真实的依赖感与亲密感。而这,也坚定了她一定要带母亲环球旅游,与时间和死神赛跑的决心。
在旅途中重新认识母亲
伦敦归来后,因工作原因,刘颖与母亲的环球计划暂时搁浅。可那次出国的经历,给母亲的生活带来了长久的回忆。她每天都会关注伦敦的天气,一边感叹那里的气温,一边与老伴分享在那里的见闻。看着母亲分享时飞扬的神情,刘颖暗下决心:不管多忙,带母亲环球游的行动不能停。
2009年3月,她们再次出发,目的地是意大利、瑞士、法国。旅途中,刘颖重新发现并认识了母亲。
在巴黎,团员们又被拉到指定商店强制购物。刘颖母女也不得不买了两瓶香水。好不容易走出商店,很多团员都在抱怨,母亲把刘颖叫到一个花圃前,对她说:“猫猫你看,这儿有蜜蜂。”刘颖瞟了一眼,蜜蜂有什么稀奇的。可母亲叫她别着急,让她观察蜜蜂腿上的小袋子。刘颖勉强把视线投向其中一只小蜜蜂,突然发现它的两条黑色后腿上渐渐地各出现了一条鲜艳的黄色的线,很快,桔黄色的线变成了桔黄色的条儿,不一会儿,条状的颜色竟然鼓了起来――那里,装着的是黏稠的花蜜。蜜蜂的小袋子越来越鼓,可疯狂采蜜的小腿儿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袋子已经被撑得近乎全透明,小蜜蜂才晃晃悠悠地飞走……母女俩欣赏着这神奇的一幕,把刚才被强迫购物的不快抛至脑后了。
母亲细心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也享受着一切。刘颖看着母亲那张温和快乐的脸,再瞥一眼远处几位怒火中烧的团员,思绪渐渐飘回了北京的家,飘回了她和姐姐还是两个小毛丫头的日子里――那时的母亲,肯定也遇到过不少不如意的事吧,可母亲似乎从来就没有对谁大叫大嚷。现在,看着眼前微笑的母亲,刘颖似乎明白了,母亲就是那种愿意寻找寒夜中的点滴光亮,并想尽办法从中取暖,以维持生活应有的温度的那种人。这样的母亲 ,让刘颖的心里生出种种心疼和强烈的钦佩。
有了共同出游的经历,刘颖和母亲不仅在那十几天的旅途中朝夕相伴,在家里相处的时间也更长了,能在一起聊的话题越来越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对母亲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那好像不只是女儿对母亲的爱,更像是一种牵挂,一种会让人“心疼”的牵挂。
“这份牵挂真的让人很累,你会想尽办法去揣摩她的心意、满足她的愿望,然后又会被她满意的微笑或随口说出的两句肯定的话语惹得心花怒放。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像恋人之间的小心思,但母女之间的这份情感要来得更深厚,更长久。对我而言,这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靠近你温暖我
从2005年到2023年,十年间,“环球二人组”完成了十次出游。如果说最初的出发,是为了带母亲看世界,而走着走着,刘颖发现她迷上了母亲眼里的那个世界:当伦敦地铁里的检票员对母女俩百般刁难时,母亲对愤怒的刘颖说:“我们俩拎着巴宝莉(帮亲朋代购的),这么土豪张扬,难免会让他心里不平衡。”旅行之前,母亲从来不知道梵?高,在荷兰的库勒穆勒展览馆,对梵?高的画,母亲的点评却给画盲刘颖结实地上了一课。回国后,刘颖恶补了美术知识,惊奇地发现,对绘画一窍不通的母亲对梵?高的画的评价居然跟很多专业评论家的评论如出一辙。而且,母亲很自信地表示:“以后只要是梵?高的画,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十年壮游,母亲的白细胞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心态却已完全不同。她开始重新打造自己,学英语,学舞蹈,学绘画,阅读各种书籍,更愿意与人交流。至于生命何时是终点,她的态度无比乐观:啥时来都行。
刘颖拉着母亲的手,从熟悉的小天地走向陌生的大世界,才发现,平日里隐藏在母亲这个角色背后的女人,她的身体里竟然燃烧着如此旺盛的生命之火。对母亲而言,旅行已经成为一场一年一度的生命狂欢。只有在旅途中,她才能把那份对家庭的责任感稍稍放下几天。“一出门儿,我就什么都不想了。”母亲两手摊开说,“想也没用啊,离家那么远,我也管不了家里的事儿了。”
每次拖着旅行箱从家里走出来,刘颖总感觉像迈过一道时光之门,母亲被留在门后,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个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尝试的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望着母亲的眼睛,虽然已经不再清澈明亮,却洋溢着简单的快乐,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在旅途中,刘颖经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孩子――“看着她像个孩子般纵情享受旅行的快乐,好像要把这几十年来错过的时间和精彩都补回来似的。又或许,她是在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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