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酸梅
就是前不久,父亲出差回来了。小时候,在父母出差时,我总是嚷嚷着要他们带特产回来,长大后渐渐懂事了,便住口了。我虽然对此事只字不提,可父亲还是从遥远的城市带了一盒酸梅回来。青色的梅子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看一眼便垂涎欲滴。小小的酸梅,硬而涩,可我却在几年前第一次尝到的时候就偏爱了这半生不熟的酸味儿,正是这样一股酸上鼻腔的味儿,勾起了我的回忆。
20年的夏天,我在外将脚扭伤了。我们家住在老式小区的顶楼,需爬楼梯上六层。我试探着将脚够着台阶一点点放上去,不出所料,断裂般的疼痛让我直咬牙。父亲见状,立刻从外衣的侧兜里掏出了一颗梅子塞进我嘴里。酸涩在口中蔓延开来充斥着口腔,还没等我缓过神,父亲已麻利地在我面前扎了个马步斥道:“上来吧,怎么老这么不小心,肯定又溜号了,好好走路!”他指了指后背,示意我上来。父亲心里自然是清楚我当时的重量的。现在想来对于常年奔波的父亲来说,确实承受了极大的负担。父亲不多说只言片语,一咬牙,背起我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砸在地上,只爬了七八节,汗水直直往下流,“啪嗒”滴落地上又立刻消失了,我趴在背上看着父亲染黑后又新长出来的白头发,一股酸意涌上眼眶,让他放我下来。父亲偏是挥了挥手“不要紧,我歇一会就好了。倒是你,逞什么能!”父亲又立刻背起我,把头别过去,爬着没有尽头的台阶一步步沉重的要将地板砸出一个Www.0279.NeT洞来。他嘀咕着批评了我一路的话我记得并不清楚,可印象里那颗梅子在嘴里化开却不是滋味的感受刻骨铭心。
段考前的春日里,我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想吃酸梅了,父亲竟记在了心里。但一天夜里父亲突然回老家了,每每我打电话给他,他也只在那头笑着道“出去接活了”。哪有什么活能回老家接?我疑惑着。可不久后,我收到了一箱酸梅,虽说这个季节不生产酸梅,但也使我心中有了慰藉,从前的种种疑虑便打消了。
说来也是不久之后,我从父母谈话中得知,父亲失踪的日子里,爷爷生病住院了。可爷爷一住院便很抵触,甚至于拔针管,厌弃医院的治疗。父亲为了不影响我考试,自己开了十个小时的车悄悄回去了。三个月的时间里,他经常住在医院里,衣服一周都没法换,也无法洗澡。每天和各种患病的老人打交道,又亲眼看着逝去的生命被搬出医院,半夜要守着爷爷,不能睡觉,不能和家里人分享自己的难受。可就是这样,我还是收到了那一箱酸梅,我无法想象,在白花花的灯光下,在手术室的长廊里,几次在ICU的门口,父亲如何煎熬的度过那三个月的,那是何等的崩溃……
他回来时,亲昵地摸着我的头,递来一颗青色的梅子,沙哑疲惫地说:“来,吃吧。”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心酸的感觉。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了。
关于父亲,我不记得病痛,不记得黑暗,只记得一颗颗酸梅,硬而涩,酸得倒牙齿,酸得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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