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开

我老家素有“梧桐花开,凤凰自来”的传说,是以家家户户门前屋后几乎都栽着梧桐树。

我出生那年,母亲也在院里种了棵梧桐树。母亲坚信,梧桐树会和我拥有冥冥之中的联系,树在人在,树亡人亡。就这样,我与院中的梧桐树变成了“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捆绑关系。

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我对于这样的迷信之事自是不以为然的。但我母亲,却是相当重视。

分明是一棵树,却要像对待小花儿一样精心照料——早上七点的时候浇浇水,小树长得快;一周只能浇两次水,多了容易淹死……我猜她还把梧桐树当成了所谓的“神明”,但凡稍微重要点儿的日子,就要拜上一拜,嘴里还嘟囔着几句“阿弥陀佛”之类的话;甚至有时遇到重要的事需要尽快解决时,母亲也要到梧桐树下,用自己满是茧子的双手轻抚着梧桐树粗糙的树干,似乎那样梧桐树就会给她答案。

我想父亲到外地打工的那段时间,梧桐树应该给了母亲不少动力吧——那时候家里大到田地的耕种,小到每日三餐,母亲都一力承包。即使筋疲力尽浑身乏力,母亲却还是每日必到梧桐树前去和它细细交流,把烦心事都一股脑的讲给树听。

风带着树的枝叶在半空中轻轻摇曳,母亲就心满意足的认为梧桐树在安慰自己。

可就是这样的,几乎把梧桐树当成了自己的信仰的母亲,居然要把它砍了。

过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再次因为梧桐树和母亲争吵起来。平心而论,我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但谁能接受有人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着自己的命运和一棵树绑在一起呢?也许是因为正处于青春期,叛逆心理在我心中渐渐占了上风。我决定给母亲一个“惊喜”。

四月的夜,天空如泼墨山水画一般,干净得只剩下黑色。天际的尽头处闪烁着几颗晶亮的星。梧桐花已经开了,粉紫色的小喇叭缀满枝头,把枝丫子都压低了不少。因为是夜间,花懒洋洋的耷拉着,显得有点儿衰败。

空气中氤氲着几丝泥土和着小草的清香。

我听着屋里起起伏伏的鼾声,披着衣服跑到院中,伫立在了梧桐树前。不知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Www.0279.NeT我气哼哼地顺着梧桐树低垂下来的枝桠,艰难的向上攀爬。到离地面两米左右的地方时,我不经意的向后看了看,却被吓得脚底打滑,直接呈垂直状掉了下去。因为我发现,母亲正在台阶上静静的看着我。掉下去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其实就是这样子威胁母亲。

幸运的是,我没事。

因为掉下去的时候离地面不是很远,再加上我穿的也比较厚实,我最终只是崴伤了脚。我惴惴不安的坐在原地,等着母亲过来训我。可不同于偶像剧里的是,母亲既没有对我嘘寒问暖,也没有愤怒的斥责,她只是沉默的把我拉了起来。

第二天,母亲领着一位伐木老师傅进了家门,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梧桐树给砍了。高大的梧桐树轰然倒地的那一刻,稀碎的木屑刮的漫天都是。母亲定定看着我,良久,呐呐道:“我闺女的一生,不会和一棵树有关。”

母亲终究向我妥协了。我那时自私的只考虑了自己,只想尽快和讨厌的梧桐树告别,却忽略了母亲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眼睁睁的看着梧桐树倒下,目送着自己的心灵慰籍就那样消失。

尝闻曹操刘备煮梅论英雄之事,亦知习近平总书记崇尚英雄之迹,我却第一次对“英雄”一词有如此深刻的见解。英雄啊,其实并不需要超群出众的才能见解。

英雄是伟大的,正如我母亲,或许她知道我在胡闹,但她却因此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不是吗?

听总书记讲故事总能学到很多,“天下艰难际,时势造英雄”不可谓不鼓动震撼人心。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听习主席的话时,我心中虽有波澜,但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对我来说,那只是个影像,模糊且触碰不到。母亲向我妥协的那一刻,我心中英雄的形象,第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又是梧桐花开的季节了,年前被砍倒的梧桐树剩下的那个树墩子上冒出了大片的芽叶,叶上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过渡成了金色,门口的电线杆子上不时传来几声麻雀的啼鸣。这时的树墩子上不可能开出花来,可我却分明的看到绿莹莹的叶间盛放着紫艳艳的花儿。

那花在光下不主的咧着嘴笑,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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