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月色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每读到张岱的这句话,我总不由得想起乡村的月色——那皎洁的、轻灵的,未掺有一丝杂质的乡村的月色。

一直坚定的以为,月光这东西,只有在乡村才能读透,也只有在宁静的夜里,才能饱尝。从远远的山的那边,它把柔光一点一点的推散开来,折成一缕一缕,铺成一面一面,攀着屋檐,顺着瓦隙,轻轻地,漫上了整个小院。于是乎,乡村夜里一切的事物,便都拢上了一层名叫月光的白纱,模糊的,朦胧的,若你伸手触碰,又是冰冰凉、滑溜溜的。它把笔直粗犷的线条变得柔和而细腻,把乡村的夜晚变成了童话中的仙境,这样温煦的月色,熨帖着大地,聆听着乡村的呼吸。

乡村的月色,是无言的,亦是有声的,在无边的静谧里孕育着生机。夜虫有一搭没一搭的低鸣中,孩童的嬉闹声回响在小院里。随着那淡淡月光来的,是美好的神话故事,抑或是骇人的神鬼传言。皎洁的、冷清的、微弱的、明亮的,月光在老人的口中交舞着变,神秘而遥远,却又似近在眼前。夏季伴着蒲扇的清风,月色染上大地的青草味;秋季在池水中流淌闪烁;冬季又把那白雪弄的亮晶晶,恰似小孩星星般明亮的眼睛。

这样乡村的月色,在城市中是无法展现的,尽管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掩去了月的羽翼,市井的烟气遮住了月的清新,喧嚣的街道抹去了月的静谧,一扇又一扇的玻璃窗子挡住了月的情谊。月的痕迹隐去,淡去,久别而又陌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念那乡村的月色,那儿时的月色,于这茫茫尘世之间。我的眼眸又像小时候似的,被那圆圆的月亮填满,从发丝到指间,栖息着满天星辰。我一定能嗅到泥土的芳香,听到蛐蛐的演唱,好想携一枝竹笛,或是一片草叶,独自一人在小院的月色中吹奏一曲,用那如丝线般绵延的音,轻轻包裹那一团叶缝下漏出的月,再把它化作世间最美最洁净的珠,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安在心间。

果真这样,那么即使没有月光,心中也是一片皎洁。

月色,这乡村月色,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舍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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