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春来草自青

作文春来草自青

作文春来草自青

我总以为,草是天地间最机灵的植物。当春天的脚步还在遥远的天边犹豫的时候,草就敏锐地嗅出了春的气息,为荒凉的大地涂上第一笔非人工合成的绿。你注意观察过立春后小草的动静吗?初看之下,它仍是乱糟糟的枯黄的草丛,但蹲下细瞧,就会发现残雪下的根部已开始浸出淡淡的绿色,如少女脸颊浅浅的笑意,含蓄、文弱、娴静,恨不得捧在手上哈气呵护。不出几天,便点点处处化为青翠的晨星,继而融为一抹嫩绿的微云。在它身后,才有迎春花缀满枝条,才有樱花云蒸霞蔚,才有桃李招蜂引蝶……。可以说,春天是从小草根部的绿意开始的。

春来草自青!春天不来,草自不青,春天来了,非草不青。就是说,青的条件有两个,一是必须是草,此为内在条件,内因,二是必须有春天到来,此为外部条件,外因,二者缺一不可。换言之,若是一段枯木一块石头一堵残墙,即使春天来了也不会返青;而若春天不来,纵使草再机灵再敏感,返青也无从谈起。

我曾经是一棵小草,一棵真正的小草。没有长在大都市霓虹灯下的草坪上,没有长在小镇四合院内的花圃里,而默默长在曾经的小山村的山坳间。那里的春天本来就姗姗来迟,更糟糕的是,竟有十年没有“春天”。冬天持续十年,一九六六~一九七六,整整十年!十年里,无数青少年离开教室上山下乡。有的沮丧了,沉沦了,我的同桌、全班数学最好的漂亮女生匆忙嫁人生娃了。也就是说,不少人已不再期待春天,索性化为石头。而我和其他一些人不甘沉沦,仍在看书,仍在学习,仍在做梦——仍没有放弃期待春天到来的小草之心,仍是小草。十年后春天终于来了,晚来的春天也是春天,小草们于是从山坡枯枝败叶下,从田头瓦砾石缝间纷纷冒头返青,开始装点满目萧条的山川。我考取了研究生,后来成了人民教师,也实现了舞文弄墨的梦想,得以用寸草之心回报使我返青的无限春晖。遗憾的是,我的大部分初中同学永远失去了返青的机会——春天来了,但他们已不再是小草。

今天我仍是一棵小草,一棵进了城的野草。我所感兴趣的,不是堂皇的楼堂馆所,不是奔腾的车水马龙,不是绚丽的樱花牡丹,而是小草。每当看见高档和不高档的皮鞋踩在刚刚返青的'小草头上,我就认真地气恼——春天来了,却被剥夺了自行返青的机会。

祖母会盯着母亲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说:“那玉米粒太大有些拉嗓子,还是烙糖饼吧。”

爱吃甜食的母亲便会乐颠颠地跑出去重做,完全感觉不到婆婆用意,祖母的智慧常在琐碎的俗事中显现。母亲在以后的人生中几乎完整地领悟了婆婆的灵犀。无论是登台合唱:“卡秋莎”还是呆在潮湿的菜窖里挑土豆、削萝卜,任何场合、任何变数,大俗大雅,母亲都能随脚出入,把自己扎扎实实地搁在生活的规程里。

祖母在母亲的怀里故去,平静而安详。她在哈医大呆了四十多天,病友们都以为母亲是她的女儿。那个年代,不是每一个乡间老太得了病都能去省城医治的。临终的前几天她一直把手放在母亲的手里一刻不让离开,她告诉父亲:“你媳妇如果不生养就要个孩子,不能休她。”

这对于两代人一脉单传的王家,祖母的遗训给母亲做了最好的评价。

祖母去世时用完了家里的积蓄,只剩下三间房屋一个饭桌和姥姥给的五块钱,还有几件不知到哪里去“当”的、母亲出嫁时奶奶给的几件旗袍经母亲改制,成了我与二妹童年时最美丽而抢眼的衣裳。以至几十年后仍有少年同学打趣说那时像仙女下凡一样漂亮。如今已释然;因了母亲内心有深藏的娇艳,在顺应生活中编织了梦想的花篮,在淡淡的日子中让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领略了生命的灿烂。

1990年我去前苏联,母亲坚决地帮我选择了西伯利亚而舍弃了莫斯科。她说:“贝加尔湖?”我小学课本里就有了,那是座长在天边的湖,神秘着呢。那里的一切都会不同。又说:“你肯定不是唯一看它的人,但一定会是很多人里唯一看过它的人。”

母亲的“两个唯一”又一次让我按她的选择做了。几个兄妹中我一直是很笨的一个,直到母亲去世前,遇到大事的第一时间仍会听取她的意见。那次真让母亲说中了;西伯利亚那像刀片一样刮脸的冷、幼孩手掌般大的雪花、和人一起等车的大松鼠、零下40度仍冒着气却不上冻的湖……那些画面一直在脑子里呆了17年,清晰得随便什么,拿出来就是一幅画。感谢母亲让我在年轻而健康的时候走了那么远的路,收藏在记忆中的东西真的是有很多不同。

母亲是女儿的彼岸,是很知心的朋友,交情很深。母亲的智慧一直陪伴着女儿成长的日子,不知不觉间储备了足够的力量和耐心,可以在精神的巢穴里自由地开垦生命的芳香,在生活的磨砺中坦然地享受人生的安详。

母亲的心里似乎不懂得恨。从未听她有强烈的字眼说话。即便是有人误解了她、辜负了她,日子久了却还会回来找她。隔壁的孙大娘外出瞧病,母亲会把新做的花被拿出来给她包最小的孩子小萍。邻居的白菜放在母亲挖的菜窖里,吃没了还来取并说肯定还有,母亲也不恼就把自己的菜拿给她,直到几十年后白菜的事还被邻里挂在嘴上。

母亲对唯一十分调皮的儿子从不袒护娇惯。外面一有孩子哭,母亲总是第一个冲出去,一会便是弟弟哭咧咧地回来了。即使生了一堆女孩常被男孩欺负而愿意找家长告状的刘娘从不找母亲告状,她还说了公道话:“王小子(弟弟的乳名)她妈,你不告状她还打呢,告啥?”

如今,弟弟已年过不惑,事业有成,母亲的宽仁已随影身形。

母亲对三个女儿施以精细式护惜,在自己的视线内使用了非凡的保护。她说女孩的一生瑰丽和险峻并存。因此在小妹生了女孩之后母亲就告诉她:“女孩是要放在妈妈的眼睛里养的。”

母亲的眼睛里养了三个女儿,她的累却难以看见。父亲得了职业病常年在外疗养,日子艰辛的母亲去了造林站刨穴一天挣七角钱,一米见方得刨三十个。下班后绕道接大女儿,回家做好饭再接四处演剧的二女儿,整整三年一天没漏过。小妹工作后常有夜班,母亲就跟在身边陪着,睡在隆隆的泵房里。

爱,让劳累的母亲超越了痛苦,他把坚强和忍耐注入孩子们的生命深处。

母亲像一道彩虹,美丽而飘逸地贴在你的身后,教会你平淡而从容。

生活,因母亲而生动、而净化、而高贵、而沉醉。至于牵扯了母亲多少年的心肺,让她有过多少不安?她活着的时候从未想过,孩子们在贫寒中缩在母亲的视线里暖着,安全而无忧。

如今,母亲走了近八年,活着的人的心灵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了八年,找不到“风向标”。对她的思念从茫然的忧伤到理性的追忆,上升了一种境界,感觉生命也渐渐地从脆弱走向柔韧,很多都来自母亲的坚强。

人,生命的流程里你愿意和不愿意的都得经历。去过长江,你会知道:它的浩渺卷裹着一股仙气,其气势美的惊人。然而它走了那么远的路,穿跃了数不尽的崇山峻岭才缓缓入海。

人,哪怕你走过一段寸草不生的路,也没关系。就当是打了一个瞌睡,当日子钻出隧道,阳光依旧,你对生命会更加热爱。你没什么时间去在意那些对你生活意义不大的东西,你去读书、去帮人、去把微笑送给爱你的人,你会快乐。母亲说对朋友要疼爱有加、对属下要和颜悦色:大家在一口锅里舀饭,常惦着点别人,你饿的时候人家才会给你留一口。再好的东西,一拿就旧了,再多的钱一花就没了。人,却是长久的。泥沙、风雨、山水,都潜藏在你的生命里了,你不会再有惧怕。

仿佛睡了一觉,远远的看见了母亲呆的那座山,朦朦的、绿绿的。母亲一生洁静、灵巧、美丽。辞世时仍然头是头、脸是脸的。到了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很容易想起她的模样。

车窗上有细雨滴落,一丝一丝融入内心:“嫩色宜新雨,春来草自青”。亲人,得互相暖着,爱,才会延续。母亲掩藏起自己的美丽,把自己能给的都拿出来给了亲人。如今走近她仍会有“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之心悸。感谢上苍的眷顾,离去多时的母亲就在那儿,依旧可以和她悄悄地说说话……

一行人迈着轻柔的脚步向山上行,恍然间还是想起母亲当年在山林里刨穴时的模样,心里一蹙一蹙,隐隐作痛,可能她周围的人谁都无法想像母亲那如梦如幻的美丽。

炎炎烈日下,起伏的山丘上,一群彪形的男人中间行进着我那瘦弱的、扛着长镐的母亲……

那一年,母亲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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