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虚设的出处与赏析
出处:宋·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说明:
《雨霖铃》(寒蝉凄切)是宋代词人柳永的作品。这首词是词人在仕途失意,不得不离京都(汴京,今河南开封)时写的,是表现江湖流落感受中很有代表性的一篇。此词上片细腻刻画了情人离别的场景,抒发离情别绪;下片着重摹写想象中别后的凄楚情状。全词遣词造句不着痕迹,绘景直白自然,场面栩栩如生,起承转合优雅从容,情景交融,蕴藉深沉,将情人惜别时的真情实感表达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堪称抒写别情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词和婉约词的代表作。
译注:
这一去长年相别,(相爱的人不在一齐)我料想即使遇到好天气、好风景,也如同虚设。即使有满腹的情意,又能和谁一同欣赏呢?
赏析一:
词句的意思是,从此离别之后,即使是异常完美的场合也如同虚设,离开了相爱的人谁还有心境去欣赏流连?即使有万种风情又向谁去诉说呢?词句表达了与相爱的人在一齐时,须及时行乐的意思。我们能够联想到,作者和他相爱的人平日里是有说不完的欢乐情事的,因而这次的离别才会这么痛苦。
赏析二:
什么是“良辰好景虚设”?李益说“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就是千种万种的自然风物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丝毫不为所动。不是因为你已看破红尘,而是你深陷其中,无心再喜欢上其他的事物。“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几句是对离别之后生活的想象。作者由“今宵”想到“经年”,由“千里烟波”想到“千种风情”,由“无语凝咽”想到“更与何人说”。相聚的时候,每逢良辰好景,总感到欢心愉悦,可一旦离别,满心都是孤独与牵挂,即使对着良辰美景,也提不起欣赏的兴致,那美景只能徒增伤感。心中的千种风情不知向谁诉说,更不知该如何诉说。这几句把词人的思念之情、伤感之意刻画到了细致入微、至尽至极的地步。结句用问句形式归纳全词,感情显得更强烈。
关于这几句,刘熙载在《艺概》中的“点染”之说,也值得称述。他认为:词有点染,耆卿《雨霖铃》“念去去”三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三句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否则警句亦成死灰矣。
赏析三:
柳永的《雨霖铃》我从中学时第一次得知,就极喜爱。
“寒蝉凄切”,起句即以景入情。景是秋风拂柳的秀美,情是触景生情之悲抑,令人叹为观止。此篇虽是慢词,可是这四个字,已点出时间地点情绪,有不见其人,已闻其声之美,让人不由平心静气,不得放手。另外,上片起句含蓄点题,与下片首句的平舒心意内涵相应,布局工稳不苟。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到那里人被点出,题被明切。“对长亭晚”,当然不是说人对着长亭,而应当是“人相对于长亭而天晚”。长亭是古时在城外所立之简单亭舍,送别时常是在长亭告别,所以长亭不是在哪一个城市才有。当然那里长亭也可能系虚指,借其中送别之意而已。晚字一来说时间,但也不只是说时间。送别的人依依不舍,二人相对甚久而不觉天色已晚。“骤雨初歇”一解蝉鸣之迷,雨过天晴之后蝉声则更厉;但此句也解“对长亭晚”。人出远门,自当是雨后方宜起程。雨对二人分手有所耽搁,能够帮忙感情的转移。但这耽搁只是因为暴雨,骤来骤去,很快又是离别的时候了。
“都门帐饮无绪,流连处,兰舟催发。”都是京都,或东京汴凉。都门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指在城门附近。如以字面直解,则都门比长亭应当离城里更近,那么“都门帐饮”应当是发生在长亭告别以前,这在情绪上讲也是很可能的。帐饮有时被解为搭帐请吃酒,也好象有别的解释,在那里可解为下小饭馆吃饯行酒。“兰舟”有人解释为木兰刻成之舟,但在那里只是随手取来的成词而已,和前面的“都门”、“帐饮”类似。催字简单而又生动地刻画出了船家的急切之情和告别者的难离难舍之情的比较,又隐含告别过程持续已久,并且还暗示行程之遥远。总地说来,这三句把事端与情绪更加点染,用字却不如首三句讲究。想来即便是大家,写词也受字数、体制限制,难能为过。好在这是慢词,“兰州催发”一句,继续引出下文。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首词写的应当是情人新别,所以其凄惨之情愈加。既不是母送子从军,也不是老夫老妻又别,所以没有千叮咛万嘱咐。情话至于情人,主要在于分享生活中的心得,触景而生之情。如今二人分手,又不知此生可否再相见,情伤于今后无人以为心伴(也见于后文),怎有话说?“执手”一语应当算是大胆。这是宋朝,比《红楼梦》的背景还早,二人显然不是夫妻,而在“公共场合”里“执手相看泪眼”,能够说是词作者的不拘,但更能够说此词描述的情意之真切。
“念去去,千里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一个念字,从此刻跳到将来,从写实转入想象,也同时为下片的思路提前作引。但既只是作引,还需要从此刻的实际渐渐地写开去。“去去”或解为越去越远,似乎也可解为离去在心理上造成的沉重负担。“千里江波”和“楚天阔”都是写去路的遥远迷茫,又含一层心理上的牵挂无着。“暮霭沉沉楚天阔”既是对景象的精心写照,也是以景入情的杰作。能够想象,当时雨过天晴,天色已晚,雾气仍在低近处徘徊,只见天色,不见水头。虽然心里明白是江流千里,却不能看清楚是流向何方,连遥望一下目的地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暮霭沉沉”也是象征送行者和离别者的心境之沉重,去后的一切都难以预料。“楚天”有人说是借古楚地而指汴京之南,但在那里这种解释并无明显助益。那里“楚天阔”主要的功能是境界上的转移。上片的主要精力放在当时当事,情人分手,悲痛流泪,虽说对感情的描述很细腻,毕竟视界有限。那里从眼前试图望开去,虽是“暮霭沉沉”看不清远方,可是雨过天已晴,此处与彼处所共有的“楚天”至少还是能够看到的。形容人的胸怀宽广能够用“天宽地厚”,此刻地上看不清什么,天的清朗,“楚天阔”,使人心胸有意放开。这样词人和读者情绪上都有所准备,从下片开始,转入从长远写来。
下阕起句,又是非同凡响。“多情自古伤离别”,一气未尽,先已入韵,与上阕有音律和情绪的多层联系,在描述手法上却继续跳开。“自古”一词,把自我此刻的离别放入史来几千年、世上亿万众之中,眼界愈有放开,心境愈有舒展。但此句却不是给整个下阕定下提纲。试想如果从那里起下阕开始长篇据典叙古,岂不无聊?且不说还会毁坏了上阕精心造就的情绪气氛,分手情窒,怎有心去管他人他事。所以下头紧跟一韵,跳出陷阱。“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以寻常字入词,却紧密不陋,催人泪下。“清秋节”自然不必是中秋节,至多是中秋节附近而已,否则与下头的“晓风残月”相矛盾;并且这样解也不能带来最多的美感。“节”字在那里也许能够释为时节。时值晚秋,则风清水冷,树叶飘落。而这清冷寒意,更让人难当那离别后的孤零寂寞,于是这分离就更是苦楚万分。这一韵是从前韵“自古”意境收回,重叙此次离别的特殊,回到整篇的格调上来。转而又合,却只是在一瞬之间,不失时,不泄气,是大手笔之作。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首先,明写明天酒醒,实写今日酒醉,是谓离别之痛。问的是今宵酒醒,答的是明晨如何,是说饯行酒醉之极,更加强这中感受。“何处”问过之后,“杨柳岸”却并不是切实答案。从前片读者已知,出发前送行处就已经是杨柳岸旁,所以才有“寒蝉凄切”之说。于是只说杨柳岸,意为一夜醉酒而眠,醒来既不明白也无心去分辨船到何方。景似相识,而情人不见,其悲也,世之绝唱。拂晓如能看见月亮,则必是残月无疑。在那里,“残月”一词也借其“残”字而助写伤情。从情绪上,那里以晓风与残月为赋,风是清风,月是淡月,自然而然地带更多的凄清秋凉之意入诗。有的人没有看清“晓风残月”所描述的时间和状态上的转折,就会以为和“今宵”的时间有矛盾。清清淡淡地,这句又继续前文“念去去”之意,把注意力再次转向将来,为下头文字铺垫。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那里说经年,一来说分手时间估计会很漫长,更进一层,则同时也暗示下次相见无期,也许一去不复返,也是可能的。“良辰美景虚设”,当然是说悲痛人无意欣赏景致。但此处以俗字“良辰美景”入词,却是极不俗的。与前文对分手时入情之景的描述之细腻相比较,可知此四字的虚写,也是精心的选择。不但将来会无心欣赏,即使是此刻也无心想象。柳词艺术的和谐整齐,在那里又是很好的展现。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词至末韵,又是催人泪下之笔。“千种风情”是继“良辰美景”,字异情同,也是一样用虚写,决不铺张。有人解释“风情”为男女风流情事,是大误也,不可饶恕。试想如果在分手时即想别人情事(自我的情事自然是绝对不能想象的。中国人礼仪在先,情事怎可“与人说”,更何况入诗呢),不但道德难容,意境也一下万里而不可收拾矣。在那里“风情”应解释为观赏风景人物之心境与意境,是雅致事情也。然而见景难以入情,因为“更与何人说”。“更与何人说”是反问,如是讲“只愿与你说”,明讲二人关系不是一般的情意绵绵,而是有在艺术和生活上的许多共同追求的。“更与何人说”又是讲不愿与任何其他人共享,证明此情的专一。而因为无人与说而无心欣赏,是世间之真情意,使人觉得万般同情但难以表述,千言难尽,欲说还休。
人云,别情难叙。不只是别后的心境难于描述,分手时的感情其实更难以刻画。细想起来,名诗词中写分别的并不太多。李白的《送别》因限于七绝的格式而略显轻小,只是在细细品味之下才能体会到一些隐约的苦楚。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失之于他特征性的隐晦,感情的表现是意会多于言传。虽说“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联妇孺皆知,对全诗的多数部分都喜爱的人就少多了。即使是“春蚕”这个千古名句,在绝大多数场合也是用来形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品,而它的来源原意则常常是被遗忘了。
《雨霖铃》慢词细写,格式与资料更加统一,词中各句的艺术风格也更加和谐一致。全词紧凑地描述一个难以描述的主题:告别之情。词中除了感情的描述之外,再没有其他直接或间接的人物刻画。而这感情的描述,也只限于直接的细节刻画和以自然情景作比。告别的心境是最私自、内向、不易表露的感情之一,过分的渲染会直接地毁损艺术品所描画的情境、气氛和美感。柳永在《雨霖铃》中所作的这些细节上的精心选择当称典范。
良玉微瑕。正由于全词风格上的严谨,“兰舟”一词的采用更为明显地失之于华丽。读者能够比较苏轼的《赤壁赋》中词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苏词描述游赤壁时心境的清新通逾,“兰”、“桂”二字入景入情,则美极。
一段常为引用的文字,据称出自宋俞文豹的《吹剑续录》:“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喜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此典常为人引为对苏轼代表的豪放派词风的赞美,但从侧面也反应对柳永的婉约派代表作的欣赏。歌颂“子女情长”不但不是坏事,也不能算是缺点,而只是艺术家的不一样的选择而已。随着历史的演变,人们对艺术的欣赏和要求不断变化,但豪放和婉约两派词风却都一向得到人们的喜爱,有如日月同照,相映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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