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老子》“复归”的多重境界
在《老子》的哲学语境下,反(或返)无疑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哲学范畴,尤其老子提出的反者道之动(《老子》第四十章)更是将其提升到形而上的高度,从而成为独具特色的理论范式。长期以来,不少学者对《老子》哲学语境下的反(或返)多有探索,然而对与之相对应的范畴复(或归、复归)则鲜有关注。从汉语语义学的角度看,《老子》中的反、返、复、归与复归既有同义之处,又有细微区别。在《老子》独特的哲学语境下,复归已经突破了原初的语义边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也突破了日常交往的语言边界,其在哲学层面的引申之义更是随文生义、随境而变,不仅义项丰富而且令人难以轻易把握与诊释。从逻辑路向上看,《老子》的复归有明确的路径:一曰循环、往复;二曰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前者是简单的重复性运动,后者则是否定之否定式的有变化的往复。同时,在《老子》的哲学语境下,复归也呈现出由实至虚、由有至无、由经验至超验、由感性至理性、由固昧至澄明等多重境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老子》复归的境界多可从辩证的角度加以对举与释读,这使得其复归之路与复归之境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浓郁的朴素唯物主义色彩及辩证法的哲学意蕴。本文以王弼《老子注》为蓝本兼与河上公本、帛书本等诸本相互对证,旨在探寻《老子》哲学语境下复归的多维境界。
一、复归于根之境界
老学深邃,风格独特;老子之言,文简义丰;以物喻人,以人喻政。具体而言之,老子常以隐喻示人,从经验直接推衍理性,进而完成生活与哲学、经验与理性的转换,这一点,在复归于根的向度与境界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老子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老子》第十六章)对此,王弼解释说:归根则静,故曰静。静则复命,故曰复命也。复命则得性命之常,故曰常也(《老子注》第十六章);河上公解释说:静谓根也。根安静柔弱,谦卑处下,故不复死也。言安静者是为复还性命,使不死也。复命使不死,乃道之所常行也。(《老子河上公章句归根第十六》)较之,王弼之语意在强调复得性命之常,河上公之言意在强调复至不死之境道之常行之境。
二、复归于静之境界
在《老子》哲学语境下,复归还蕴含着向静之境界的回归。老子认为道在本质上是虚静的,所以他强调致虚、守静。在老子那里,静既是一种生命质态,又是一种至上之境。对此,后世诸家注本的理解不尽相同。
三、复归于柔之境界
在《老子》哲学语境下,复归还蕴含着向柔、弱与柔弱之境的复归,柔、弱与柔弱既是一种本初之态,又是一种至上之境。如老子曰: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老子》第十章)对此,王弼注云:专,任也,致,极也,言任自然之气。致,至柔之和,能若婴儿之无所欲乎,则物全而性得矣。(《老子注》第十章)河上公注云:专气致柔,专守精气使不乱,则形体能应之而柔顺。能婴儿。能如婴儿内无思虑,外无政事,则精神不去也。(《老子河上公章句能为第十》)宋人林希逸云:婴儿未有闻见,则其气专。致者,极也。柔者,顺也。宋人范应元云:夫婴儿气专而和柔。明人释德清云:婴儿者,柔和 之至也。如婴儿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胜物而不伤,故曰复归于婴儿。明人焦竑引吕注云:唯能笃静致柔,和而不倡, ,则常德不离,而复归于婴儿矣。焦竑又云:婴儿之为物,专气致柔,不失其一体之和而已,复归于无极,则婴儿不足以言之也。
四、复归于明之境界
在老子那里,明不仅是一种状态,而且也是一种境界。对此,老子多有论及,他说: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习常(《老子》第五十二章)、明道若昧(《老子》第四十一章)。笔者以为,老子论明之深义从后世注本对老子所谓的明的不同诠释中可见端倪。如王弼认为:为治之功不在大,见大不明,见小乃明。守强不强,守柔乃强也。显道以去民迷。不明,察也。(《老子注》第五十二章)又云:言至明四达,无迷无惑,能无以为乎? 则物化矣。(《老子注》第十章)王弼还曾用《老子》第五十八章原话光而不耀注解明道若昧云:以光鉴其所以迷,不以光照求其隐慝也,所谓明道若昧也,此皆崇本以息末,不攻而使复之也。与王弼不同的是,河上公认为,萌芽未动,祸乱未见为小,昭然独见为明。用其目光于外,视时世之利害。复当返其光明于内,无使精神泄也(《老子河上公章句归元第五十二》);言达明白,如日月四通,满于天下八极之外。故曰: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彰布之于十方,焕焕煌煌也(《老子河上公章句能为第十》);明道之人,若闇昧无所见(《老子河上公章句同异第四十一》)。
五、复归于朴之境界
从境界论的视角看,《老子》的朴既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境界。本文之所以将《老子》哲学语境下的朴视为一种高妙的境界,是因为朴也是复归的向度与境界。诚如老子所说: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老子》第二十八章)
六、复归于无之境界
在老子那里,无不仅是有的本与源,而且也常喻指天地万物所应然的一种状态,乃至人在修身与处世过程中所应有的一种境界。因此,当老子强调复归于无时,我们应该清楚地意识到老子的隐喻与特指。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老子》第十四章)又曰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老子》第二十八章)。对此,后世不少注本也多有关涉,王弼认为,无状无象,无声无响,故能无所不通,无所不往,不得而知,更以我耳目体,不知为名,故不可致诘,混而为一也。
七、结语
综上所述,在《老子》的哲学语境下,复归不仅有着特别的内涵而且有着特定的逻辑向度以及特有的境界。在某种意义上说,复归与反(或返)之于老子哲学的建构与展开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与作用。同时,复归的逻辑向度与天地大化流行的内在规律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也可以说,复归的向度与境界正是道周行不殆之精神的具体体现。换言之,从复归的向度看,老子旨在强调复归的方向性、过程性与多维性,尽管在《老子》的哲学语境下复归有着多重向度,但是各个向度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互释关系,而是多维并存的逻辑关系。从复归的境界看,老子更强调复归的目的性、理想性与多重性,复归既有向根与朴之境界的返还,又有向明与静之境界的回旋,既有向柔之境界的回溯,也有向无之境界的切近,在复归的过程中,老子的理路呈现出由实至虚、由有至无、由经验至超验、由感性至理性、由闇昧至澄明的层层剥落与消解,因此在复归于道的进路中彰显出多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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