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
静待花开
黛瓦青墙,烟雨江南。藤花疏落的青石径上,落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在每个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就这么地等着,等来了长夜,等朽了长衫,等风儿把沙子摇成了山河,等花儿把思念吹散了天涯,等待月圆晴空,等待花好潋滟。
老宅被经年的烟尘浸染,呈现一种沧桑;石几上莲开富贵的图案发着陈旧的黑;戏台上的红布静静地躺着;收音机再唱不出咿咿呀呀的戏曲;丝竹清音落到庭院幽深处的那口古井里,不见了踪影。不只从何时起,岁月苍老了许多,变得漫长又荒凉。
看到叶子斑驳着脱落下来,掩映了一抹绿色。“春天来了,你也该来了吧。”她这样想。
她生在山温水软的江南,骨子里就有淡雅、恬静之气。虽然已入暮年,她还是着一袭素净旗袍,端坐如莲,风韵犹存。每日清晨,早早地,她把自己整理得很干净,出门。她穿过一片花田,飘过一个荒废的戏台子,有时候她会抬头看看,然后走到巷口的凉亭里坐着,她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欣赏风景,但好像都不是。她孤身一人,无子无孙,久居深院,从不与人交谈。她空守一个园子,有一方菜畦供她摆弄花草。她只用收音机听戏,断断续续的,可她不曾张口,也不曾言说。
三月的江南比起宿命,她更愿意相信漫天飘零的花,她相信等待终究完美。这一天,她照往常的路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一句,清丽温婉的声音拨动了她的心弦,一句林妹妹竟有如此多情。她不住地张望。戏台的旁侧有一位女子,女子仪容韶秀,身姿妙曼,眸如空灵,唇似樱瓣,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她款款迎上前去,几十年来,第一次开口“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先骨格清奇非俗流。”这一声,清凉婉转,惊为天人。女子满怀欣喜“婆婆唱得可真好!”她低头一笑“孩子你叫什么名?“兰儿。”“心似兰草,清浅淡然。”“婆婆可否教我唱戏?”她愕然。“婆婆运气酣畅,韵味醇厚,兰儿真心佩服。”“你父母,就应不会同意吧?”兰儿不解“怎样会呢!”她顿了顿,点了点头。
挽着兰儿的手,她进了大宅,屋里是一股文墨书香,壁上斜挂一把古琴,搁置于旁的博古架上陈放一些古陶青瓷以及颇具玩味的器皿,再是一个大橱窗,里面竟是一件华丽的戏装。她们双目交汇,像是把光阴折叠,把流年倒转。
锣鼓声声,戏幕揭开,刚刚开嗓,好声不绝。她是戏里的青衣,是盛唐醉酒的贵妃,是凄凄切切的黛玉,是一生困情的杜丽娘。她倾国倾城,直到纵横的水袖间出现了她自己的`故事。她放下了万千宠爱,栖居山野,等待那人带她流浪。
但是那人迟迟不出现。倒是她因戏子的身份,被人唾弃、诟病、指指点点、羞辱谩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早知晓那人不再。可她还是愿意等。她以为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出现一个人,平等温柔地对待她,理解她,包容她,珍惜她。她还是每一天在街上走着,去到庭院里等着。执着等待。
也许,她是错了,入戏的一生沉溺在执念中,拔足不出。也许,是这个世界错了,高低贵贱,贫富冷暖,左右太多,偏见太深,不可原谅。
如今,她坐在兰儿身旁,对镜梳妆,美丽的面庞令人心醉却又一心憔悴。她转向兰儿,兰儿啊,你能理解我吗?
兰儿望着她,点点头,那么笃定,那么完美。她明白,她看到了一向等待的人性的光辉,世间的光明。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龙应台说:“有很多事,值得我们一如既往地去相信。”相信生命轮回,相信前世注定,相信心灵相通。但是完美的东西,我们需要等,就像等待风景,等待四季,等待花开,等待美丽。
焚香窗下,青丝袅袅。等待会使相信不期而遇。正如戏台偶遇就是命运使然,正如戏服飘逸就是血脉相承,正如兰花的花语就是等待重逢。她悄悄地开着,收集着大地上的各种寂静,祈祷有心人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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