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庆中苗族芦笙文化身份的窥探

[摘 要]芦笙是苗族社会历史文化发展中积淀下来的一种独特文化样式,是一种多功能的文化复合体,作用于苗族社会生活中的各个领域。本文从巴梭芦笙会中辨析了芦笙节文化具有“和解”人与自然、人与神、人与他人、人与自身的功能和教育社会成员学习如何调节这四对关系的功能。

[关键词]苗族;芦笙文化;巴梭芦笙会

在中国大地上,只要有苗族居住的地方,就有芦笙,贵州省黔东南苗族聚居的村寨,素有“芦笙之乡”的称誉。芦笙,是苗族特别喜爱的一种古老乐器之一,是节日中沟通情感的工具,在苗族地区广为流传。她是苗族文化的符号和象征,是表达苗族人民思想感情的纽带,是苗族人民奋进向上的精神支柱。

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人与自然关系从本质上说,是人类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它是人类生存所面临的基本关系,是人类文明的基本内容。而社会又是人的社会,人是不能离开社会而单独生存的。人类为了协调人与自然、人与神、人与他人、人与自身这四对关系,探索出各种规范人们行为的戒律,包括宗教、道德规范和法律等。但是有了这些以后,人类还是得不到自然的宽恕,时不时会遭遇洪灾、旱灾、虫害等侵害;人与人之间还是由于种种原因而引起仇恨、冲突;个人的内心也会时时感到烦恼、困惑、不安。在慢长的岁月里,人类创造出了节日,试图通过各种节日来集中调节这四对对立关系,试图通过祭祀来表达对自然和神的敬仰之情,用奉祀的方式来达成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和解”,希望自然和神不再因为不满人之所为而用灾害来惩罚人类。人类在节日中停止耕种或狩猎来让自然获得休息的机会,也试图用停止一切争执等手段来达到人与人之间的谅解与和谐,还试图用纵情娱乐等方式来补偿人在一年中的劳累和人被压制的各种欲望。芦笙节中的基本元素是人、芦笙、自然、神,活动内容可归纳为宗教祭祀和世俗活动。宗教祭祀重在调节人与自然、人与神之间的对立,世俗活动主要是和解人与人、人与自身之间的对立关系。

一、在宗教祭祀中实现调节

巴梭芦笙会前后为期四天,第一天为祭祀活动。首先,当天上午十时,参加祭祀活动的几十人吃好早饭,在夯巴寨大树脚集中,由身着巫师服、头戴双牛角形顶帽、手持柴刀和茅草扎的巫师引路,其他人抬猪头、提着鸡、祭酒、糯米饭、肉等祭物,击打铜鼓、吹奏芦笙,浩浩荡荡往构巴仙前行,到“构巴

仙”坡上祭祀,谓之“祈巴仙”,即祈祷神灵的意思,当地人也把这一道程序叫做起芦笙。沿途中如遇到小庙、神树、水井、山洞、桥梁等还要烧香化纸一路祭拜。到构巴仙后,人们把一根杉木立于祭坛中央,杉木顶端捆绑牛角一对,杉木柱子扎捆有鸡毛和其它各色彩带。祭坛四周插“涌穹”的小人,彩旗和长幡,并选择一块干净地,摆上祭物等,然后由巫师开始巫事。包括起笙(敬圣笙)击鼓(铜鼓)、吹芦笙、请“单”、敬翁、祈雨、谢勾呼、洒圣水,最后全部人员绕坛踩芦笙几圈后仪式结束。接下来就是吃饭,饭菜要全部吃完,即使有剩余的也不能带回家。每年到这天,周围寨子的人带上本寨芦笙队,男女老少早早就到构巴仙山上等候了,才到山脚就能听到阵阵歌声,热闹非凡。他(她)们可以参与仪式活动,同时也可以混上一顿美味佳肴。

流行于施秉、黄平、镇远一带的苗族大歌《斩龙》,苗语“Dod Dail”,有这样叙述:“…从前的时候,开初的时期,哪个来商量,哪个来献计,设计来斩龙,杀龙深潭里?久哈(Juk Hat)来商量,久哈来设计,设计来斩龙。冤从何处来,仇从何处起,久哈才杀龙,杀龙深潭里?久哈的儿子,去到河滩边,去那里钓鱼,钩着龙子身,龙子才生气,才把他儿吞。哪个好心肠,见他儿伤身,回来告诉他,话是如何讲?那些看牛娃,告诉勾久哈,这样告诉他,今天咱放牛,见条蛇很大,吃去你娃娃,久哈怒火升,久哈才斩龙,报仇解心恨。…”从此天昏地暗,久旱不雨,大田稻谷不长,小田鱼儿不生。人们衣不遮体,食不裹腹,骨瘦如柴,生活困苦不堪。大家非常着急便聚在一起商量,准备“青给罕青略,青喽罕青马”(苗语音译),即起笙起鼓、赛马赛骡的意思。根据苗族酒歌《起芦笙》记载,Ghet Dex、Ghet lil两人发明了芦笙,最后由Ghet box、Ghet Khongb、Ghet lix、Ghet hed、Ghet jiex、Ghet dluob、Liangx wongx danb bab hliod他们七人共同来商议

(1),起芦笙预祝风调雨顺,农业丰收。从此以后,这一带的苗寨每年都举行芦笙会,笙歌起舞,娱神自乐,现在还保留着较为明显的求天娱神遗迹。

从现在的祭祀活动和苗族大歌中我们得知,芦笙节是源于人与神、自然的冲突,通过举行仪式的方式来试图调解这对关系,芦笙是沟通人与自然、祖先神灵的一种媒介。从祭祀活动所吹奏的芦笙曲调来看,都是非常庄重的传统芦笙曲,没有娱乐性的色彩。这种特殊的祭祀活动也是为了使人与超自然力量的冲突得到彻底的变革, 人与超自然力量的结构关系达到平衡并希望永久和解下去。通过这一系列的交融“净化”仪式后,人相信神和自然可以原谅自己在过去一年里所犯下的过错,并赐予人类风调雨顺和健康快乐的一年。虽然人类在节日外的平常生活中,还是会遭遇各种自然灾害,还是会生病、走霉运,但节日的祭祀至少给了人实现和谐生活的希望,而且在活动的那几天,人真的可以感受到自己已经与神、自然和解了,人真的享受了这种“和谐”带来的快乐。所以现在人们会常常说“真希望天天都像过节”这样的话。

二、在世俗活动中实现和解

经过第一天的起芦笙后,到第二天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芦笙队都可以进入芦笙坪了。首先必须庄重地吹奏祈雨曲,苗语叫“Bod Dangx”,也就是祝贺芦笙。祈雨曲的大致意思为:“芦笙鸣细细,吹来雨漓漓,雨飘飘到东,雨飘飘到西,飘下金和银,飘下钱和米,遍地长五谷,百花笑咪咪……”然后才开始娱乐性的吹芦笙跳芦笙活动,主要有传统芦笙和现代芦笙舞两种比赛。苗家人有句俗语:“芦笙不响,谷子不长,芦笙一响,脚手痒痒,姑娘心痒”,在此期间芦笙场上人山人海,有跳芦笙排舞的,有跳水牛盘旋龙潭舞的,有跳更勒舞的,有跳捞虾捕鱼舞的,有跳斗鸡舞的,有跳问答舞的,内容多种多样。这些芦笙队演奏到精妙处时,常常赢得围观人群的阵阵喝彩,各队与各队之间暗中竞技,大家都以引来观者多为荣,所以比赛处的场面壮观热烈,人声沸腾,吆喝阵阵。 节日期间,各条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有参加芦笙节各项文化活动的,有借机走亲访友的,有贩卖小商品的,还有来放飞歌、对排歌及游方的,比比皆是。传统的观念是“来到家里都是客”,主人家用最古老的礼仪,端出醇香的米酒,弄出风味独特的菜肴,使客人们酒不醉人人自醉……。

芦笙在世俗活动中实现和解,主要调节的是人与人之间、人与自身之间的对立关系。其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可以细分为:血缘性关系、姻缘性关系和地缘性关系。血缘性关系包括爷爷奶奶、父母、叔叔伯伯、姑姑、堂兄弟姐妹、姑表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等;姻缘性关系包括妻子、婶婶、姑父、堂嫂堂弟媳堂姐夫堂妹夫、姑表嫂姑弟媳姑姐夫姑妹夫等;地缘性关系包括邻居、邻寨等。在走亲活动中,民众将农闲时段作为时间节点从生活的连续体中抽出来,赋予其意义,作为民众沟通现在和过去、区隔“日常”和“非常”、凸显文化意义的突破点。这种有节奏有时段的安排,使村民能够很容易地从平淡的日常生活中进入欢乐的走亲活动,及时释放长期沉闷压抑的情绪,达到心理上的平衡。

在此期间里,人们奉行经济上的平均和政治上的平等,有节庆这一浓厚气氛,人们可以丢掉一切包袱,借机尽情走亲访友。以声音和动作来表达思想感情,芦笙起到了连接本民族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一个民族可以用和平的方式向其她民族展示自己的强大和团结。另一方面,本民族的人聚在一起庆祝节日,增进了彼此间的了解和友爱。而生活在其中的个人,要求每个人不能只顾自己,为所欲为,而是需要时时克制自己,遵循人类共同生活的所有规则。个人的欲望通常是被压抑着的,只有在节日时可以被公共允许“放纵”一下。如久旱逢甘雨,芦笙舞很好地表达了这种久违的心情。

三、芦笙文化的教育功能

德国人恩思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是西方学术界公认的20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的成就可以与罗素、杜威、爱因斯坦相提并论。卡西尔一生致力于论证自己的符号形式的哲学和文化哲学,在他的著作《人论》中明确提出:“人,与其说是理性的动物,不如说是符号的动物。”人运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造了各种文化符号,反过来,文化这个符号系统又影响着人看到、听到和想到的一切东西。人若没有文化这个符号系统,他与动物就没有区别了。也正因为如此,人必须要被文化化,文化也必须被传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讲的“教育”。

教育,分为校内教育和校外教育。校内教育是由专职人员和专门机构承担的有目的、有系统、有组织的,以影响受教育者的身心发展为直接目标的社会活动。在校外教育中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节日的各项活动,通过现场的观察、模仿和互动学习着节日里丰富的符号文化,并将这些符号内化为自己精神的一部分。在这样真实的生活中,人受到的教育不仅是全面的,而且印象深刻。

生活中,教育的方式多种多样,人类在探索前进的漫长岁月中,总结了很多使后代文化化,由生物人转变为文化人的教育方法。文化是一个符号系统,芦笙节就是其中一个子系统,但节日综合和全民参与的特征使其在传承文化和强化民族认同方面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芦笙节的形成和发展,以及节日中的各项内容,实际是由苗族人民生活的自然环境、生产方式、宗教信仰、伦理道德等决定的,因此节日是民族性的。

人们处于芦笙节以外的生活中时,总是处在人与自然、人与神、人与他人以及人与自身之间的对立、矛盾之中。活动的这一功能是教育人们应该如何调节这四对关系,从中学习到本民族文化的教育、伦理道德的教育、艺术体育和劳动的教育、情感的教育。可以说,芦笙节的教育功能体现在节日的每个活动中。人们在隆重、庄严和愉快的气氛中,在每个亲身参与的活动中潜移默化地受到教育,并把受到的教育转化为外显的行动,从而也教育了别人。芦笙节是一个巨大的综合实践课堂,这里没有分科,但确实有各科的教育内容;没有固定的老师和学生,每个人都既是教师又是学生;没有严格的时间表,可活动井然有序。这种本民族所有成员参与,发挥综合教育功能的特点使其成为不可缺少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结语

有学者认为:“原传介质既是民族文化信息的存储器,也是民族文化的传播渠道,民族文化的原传介质对于民族文化信息而言,既是形式的,也是内容的”。“在不同民族的节庆活动中,往往保存了深厚的宗教文化底蕴,并以‘生活化’的方式,延续着宗教文化的传承。从文化价值观的层面自上而下地对其它宗教和世俗文化类型实行影响和控制,形成上层为宗教性,中层为礼俗性,下层为抒娱性的格局。”

节日中的芦笙这种媒介工具,能使信息在空间上移动、在时间上得以保存的载体。它由物质实体、符号和动作三个要素构成,它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在这其中,曲调符号是最为重要的要素。表征事物存在方式和运动状态的信息,只有被我们用符号序列表达出来,才能成为被传播的真正意义上的信息。传播行为包含两个重要的方面:一方面是将信息表达出来,另一方面是对符号序列进行解读。而不论是信息的表达还是信息的接受,都离不开符号系统,芦笙曲就是苗族人民用以表达和解释意义的信息的形式。

芦笙节在民族文化传播上,具有一种特殊的‘场’作用,对于苗族同胞的文化进行集合,在民族历史、宗教信仰、风俗习惯、伦理习俗等方面,进行一种多元的展示与传播。

总之,芦笙作为一种媒介,其艺术审美价值越来越受到世人的关注,作为一种具有深厚历史传统的文化积淀,至今仍是苗族人民传统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苗族人民精神世界寄托的一种折射。同时她以独特的风格,从文化艺术的形式上,展示着苗族人民的聪明才智,是一种集体的民族记忆,对苗族文化的研究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在现代社会的影响和推动下,芦笙文化正从文化性向艺术性、从实用性向审美性、从社会性向专业性转化发展。作为一种古老而原始的历史积淀和文化行为模式,传统的芦笙节观念中所包括的社会功能和审美观念,仍稳固存留在苗族社会生活之中,这对芦笙节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演变和走向,不能不说是一种顽固的社会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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