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二十世纪文献辨伪学述略

中国二十世纪文献辨伪学述略

  中国文献辨伪学在20世纪走过了一条由构建学科体系到多元发展的道路。

  文献辨伪在中国虽然有悠久的和可观的学术成果,但真正构建成一门学科却是本世纪的事。其主要标志是:在辨伪理论上,由过去传统的、较为零散的归纳逐渐形成科学的、系统的、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在辨伪方法上,由过去主要是乾嘉考据辨伪方法,逐渐加入了现代科学方法,包括考古学、学、学、等等;在学科体系上,由过去附庸于其他学科之中而逐渐构建成一门独立的学科。

  回顾本世纪中国文献辨伪学的发展历程,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从本世纪初至30年代末,是中国文献辨伪学的构建时期;第二个时期,从40年代至70年代中期,是中国文献辨伪学缓慢发展时期;第三个时期,从70年代中期至本世纪末,是中国文献辨伪学多元发展,成就突出的时期。回顾和反思中国文献辨伪学在本世纪的历史轨迹,对文献辨伪学今后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中国文献辨伪学的构建

  从本世纪初到30年代末,是中国文献辨伪学的构建时期。

  首先应该明确,辨伪与辨伪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辨伪是指对有真伪问题的事和物(在此主要是指有真伪问题的典籍文献)进行考察鉴别。而辨伪学则是对辨伪的研究,包括对辨伪理论、辨伪方法、辨伪历史、辨伪成果等的研究,使其成为一门科学的、系统的、较为完整的学科体系。这一时期,正是中国辨伪学的科学理论和科学方法的初步形成时期。

  (一)辨伪理论的构建

  辨伪理论的奠基人是梁启超。他于20年代撰写了《中国历史研究法》(1921年)、《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1924年)、《古书真伪及其年代》(1927年)等著作。这些著作不仅构建了新史学理论,也以求实求真的理性眼光,运用近代科学演绎、归纳等方法,构建了辨伪学理论。在这三部书中,他对伪书的种类、作伪的原因、辨伪的意义、辨伪的方法、伪书的价值等等做了系统的阐述,进行了具有规律性的理论总结。

  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一书中,他提出了辨伪书的12条标准,证真书的6条标准及辨伪事的7条标准。这些标准既有对前人如胡应麟在《四部正讹》中关于辨伪方法的总结,也有他自己的创新。

  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中》一书中,他专设“辨伪书”一节,对“中国伪书何以如此其多”,“伪书种类和作伪动机到底有多少种”等问题逐一作了详细阐述。他把古今伪书依其性质分为10类,每类都附例证说明。对辨伪方法,他在总结清儒辨伪方法的基础上,提出了“从著录传授上”,“从本书所载事迹、制度或所引书上”,“从文体及文句上”,“从思想渊源上”,“从作伪家所凭借的原料上”,“从原书佚文佚说的反证上”等6种方法来检查古书真伪。 他对比了“清儒”和“宋儒”的辨伪,认为“清儒不如宋儒之多而勇,然而解决问题,宋儒不如清儒之慎而密。宋儒多轻蔑古书,其辨伪动机,往往由主观的一时冲动。清儒多尊重古书,其辨伪程序,常用客观的细密检查”。对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的辨伪,他有自己独到之见:“《四库提要》为官书,间不免敷衍门面,且成书在乾隆中叶,许多问题或未发生或未解决。总之,《提要》所认为真的,未必便真,所指为伪的,不一定是伪,我敢断言。”其论精辟而有创见。

  《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一书则是梁启超的辨伪专著。全书分为两部分:第1部分为总论,下分5章,是从理论上对辨伪的意义,伪书的来历,辨伪的历史,辨伪的方法,伪书的价值做了系统总结;第2 部分为分论,分别考辨了两汉以前的14部经书如《易》、《尚书》等的真伪问题。

  之所以说这三部书构建了辨伪学的理论体系,理由主要有三点:一是系统性。三书不仅系统概述了自古至今的辨伪历史,系统评述了自司马迁至刘知几、柳宗元、欧阳修、吴棫、朱熹、宋濂、胡应麟、姚际恒、阎若璩、胡渭、崔述、康有为等人的辨伪功绩,而且系统阐明和归纳了辨伪的意义、作伪的原因、辨伪的方法、伪书的种类和价值等等。其论述贯穿古今,阶段分明,脉络清晰。二是科学性。三书所论述都贯穿着时代特点,即在乾嘉考据的基础上注入了近代的学术思想和方法,特别是西方近代学术思想,包括某些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使辨伪理论和方法具有新的时代风貌和较严密的科学性。三是开创性。三书不仅在辨伪思想理论上有开创性,在辨伪方法上也有创新。梁启超的这些辨伪理论,至今还闪烁着光芒。如1996年在西安冒出的所谓“家传”简牍《孙武兵法》八十二篇,一些学者就是“按照梁启超‘辨伪法先辨伪书,次辨伪事’(见《中国历史研究法》)的思想”来考辨其真伪的(吴九龙:《〈孙武兵法〉八十二篇考伪》,《光明日报》1996年12月17日)。

  (二)近代辨伪方法的产生

  20世纪初辨伪方法的最大突破,就是王国维创立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二重证据法”是把近代的实证主义方法同传统的乾嘉考据方法结合起来,强调运用传世的“纸上”与出土的文献文物相互印证来考辨古书古史的真伪。这种方法突破了以往学者辨伪时或“以经证经”,或在注疏传笺上兜圈子的传统方法,第一次提出以地下出土的文献文物与传世典籍文献相印证来辨伪,从而推进了重视实物证据的科学历史观念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二重证据法”出自王国维并非偶然。首先,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大量出土文献如殷墟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遗书的发现,震动了中外学术界,极大开阔了学者的眼界,为王国维创造新的治学方法提供了有利条件和思维模式,诚如王国维所说:“古来新学问,大都由于新发现。”(《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现之学问》)二是他深受西方近代,特别是实证主义思想的.影响,再加上自己扎实的功底,自然不甘拘泥以往传统的考据方法。因此,可以说“二重证据法”也是时代的产物,正如他本人所说:“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古史新证》)

  王国维利用甲骨文、金文考辨《尚书》、《诗经》、《左传》、《史记》和殷商历史,运用简牍考辨汉代历史和西北,利用敦煌遗书考辨唐史,利用金文、铭刻研究历史,均取得了很大成绩,也为以后的辨伪提供了全新的方法。“二重证据法”的创立,是辨伪方法由传统走向科学的标志。

  “二重证据法”至今仍被学者奉为圭臬,70年代大量文献出土,掀起了80年代辨伪热潮,更加显示了“二重证据法”的强大生命力。

  (三)辨伪思潮的兴起

  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学术界掀起了一股辨伪浪潮,不仅出现“古史辨”派,而且产生了大量辨伪成果,从而推动了辨伪学的发展。

  在“五四”新运动影响下,一批精于国学,又受西方近代学术思想影响的学者如胡适、钱玄同、顾颉刚等人,他们以“疑古”、“求真”相标榜,主张“严格的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根据的东西”(《五十年来之世界哲学》,《胡适文存》第2集), 冲破了“经书即信史”的传统观念,对经典,对古书古史都持有怀疑态度和重新认识考辨的决心。在他们的倡导下,历史上的疑辨运动又在近代复兴起来。其中最突出的,则是以顾颉刚为首的“古史辨”派的崛起。

  胡适精通国学,深受清代辨伪大学崔述、姚际恒疑古辨伪精神影响。留美期间,又受赫胥黎“拿证据来”和杜威实验主义的影响,把存疑主义作为自己的一种哲学信仰,强调疑古和考信,并提出了著名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治学方法。而早在1918年,他在《史大纲》上卷《导言》中,就提出了应从史事、文字、文体、思想、旁证(即从别书中取证辨伪)等5种取证方法辨伪。对每种辨伪方法, 他都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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