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4篇

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4篇

  公主和王子在童话里就是天生一对。下面是学习啦小编整理的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以供大家阅读。

  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卷心菜公主

  一

  几乎所有的故事,都会由从前……开始。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从前,有一对农民夫妇,丈夫叫汉斯,妻子叫娜塔莎。他们非常善良、勤劳。也十分恩爱。汉斯喜欢喝啤酒、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衫,他在干活的时候还经常哼唱自编的小调,“哦哈呀,远方山坡上的小羊啊,你就像天上的云儿朵呀,你就像我心中的娜塔莎……哦哈呀,刚刚种下的卷心菜啊,绿油油齐刷刷,明年的收成全靠它……”

  娜塔莎呢,她平时喜欢吃洒了乳酪和碎核桃仁的烤面包、苹果派,穿碎花的淡蓝色底子的棉布连衣裙,戴着亚麻色的头巾,白色的轻便的鞋子,以至于她走路往往悄无声息地,哪怕她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是的,她像一朵云似的就飘到了你的身边,她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蓝眼睛,披着一头长长的金黄色的卷曲柔软的头发,就像大海上的波浪一样。娜塔莎经常坐在窗边发呆,听鸟儿的啼啾,看树上的成熟果子一枚一枚落下来,然后,她会挎起竹篮,又像云一样飘出屋,把果子一枚一枚地捡起来,等到晚上汉斯劳作回来时,就会有美味的佐餐的果子酱等着他享用了。

  汉斯每天天不亮就去田里干活了。当鸡叫头一遍时,他就起身,扛起锄头,满含柔情地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妻子,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脸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当汉斯走出家门的时候,天上的星星还眨着眼睛呢。汉斯清理了地里的杂草,又给刚刚种下的卷心菜施了肥,浇了水。这时,太阳微微地露出了笑脸,晨曦的微风轻轻吹拂着他因汗水微透的衣衫,汉斯看到一片整齐的绿油油的卷心菜芽,想着明年的好收成,他欣慰地笑了。于是,他的歌声穿破了树林里的晨雾,又响了起来:“哦哈呀,远方山坡上的小羊啊,你就像天上的云朵呀,你就像我心中的娜塔莎……哦哈呀,刚刚种下的卷心菜啊,绿油油齐刷刷,明年的收成全靠它……”

  优美动人的歌声,引得鸟儿也跟着伴奏,河水愈发流得欢快,陆续来干活的村民们都说,听呐,汉斯又在唱歌了!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地里的卷心菜们呢,恨不得生出脚来,跟着汉斯的歌曲节拍一起跳舞。可是,唱着唱着,汉斯的歌声开始低沉起来,“可爱的卷心菜哟,你们快快长。可我的小宝贝哟,你到底在哪儿?可爱的卷心菜哟,你们年年绿,可我的小宝贝哟,你怎么还不来?”

  原来,汉斯和娜塔莎的日子虽然幸福恩爱,却一直没有孩子。这不能不说是个极大的遗憾,他们觉得心中对世界的爱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生活也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于是,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夫妻俩日日夜夜都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宝贝。

  汉斯的歌声越唱越忧伤,太阳也敛去了光芒,河流缓慢地流动伴随着他的低诉,小鸟儿扑棱棱飞走了,云朵飘过给大地笼罩上一层阴影。睡梦中的娜塔莎似乎也感知到了莫名的悲伤,一滴眼泪顺着她长长的睫毛滴落在枕边。

  “听啊,这是谁在歌唱?为什么歌声如此悲伤?充满了忧戚?”种在地里的卷心菜精灵们,互相打探着、询问着。

  “是汉斯。没有人比他的歌声更动听。”头上顶着嫩黄色着花冠的卷心菜姐姐十分肯定的说。

  “可怜的汉斯,他又在期盼能有一个自己的宝贝了。老天为什么不能满足他和娜塔莎小小的心愿呢?”卷心菜奶奶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心疼又不解地落泪了。

  “咳,咳,我们为什么不能帮他们一下呢?”一直在抽烟斗的卷心菜爷爷,咳嗽两声,敲了敲桌子,终于发话了。

  “对呀,是他们用辛勤的劳作让我们健康地生活,让我们安心地在地里欢歌,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们!”卷心菜精灵们七嘴八舌地嚷着。

  “去求助阿琪莉——卷心菜魔法仙女吧,说不定她会有办法!”于是,卷心菜们一起闭上眼,双手合什,心里默念着:“阿琪莉——阿琪莉仙女——阿琪莉——阿琪莉仙女——”

  二

  阿琪莉仙女是卷心菜家族的守护仙女。不过她住在海上,她的小屋也是海蓝色的,镶嵌着白色的海星,灯罩是水母的壳,她有窗帘是一粒粒珍珠串成的珠帘,像许多魔法仙女一样,她的桌上摆着水晶球,里面映射出卷心菜世界的万象百态。也像许多爱美的仙女一样,她的桌上还扔着贝壳制成的梳子,用珊瑚雕的红色戒

  指,海洋之心的项链……

  卷心菜精灵们在用意念呼唤她时,阿琪莉刚刚起来,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看水晶球,却忽然感知到卷心菜精灵们强大的心灵力量,“哦,原来是这样。”其实,她也早就知道汉斯和娜塔莎这对善良的夫妻了,她甚至通过卷心菜水晶电台收听过汉斯的歌声转播,并偷偷按照娜塔莎的菜谱学习过如何制作美味的果子酱。只是她之前并不了解,这对幸福夫妻生活底层暗含的忧伤。

  “这并不难呀。”阿琪莉轻轻取出一枚鲨鱼骨针,将水草染成彩线,开始不停地绣啊绣啊,不大一会儿,就绣好了。原来,她绣的是一个女娃娃,长长的金色头发,蓝蓝的大大的眼睛,甜美的笑靥,头发上还别着水晶发卡。阿琪莉对着绣好的娃娃轻轻地念着咒语说:“呜——吧——哩——呣——哈——啦。去吧,到汉斯夫妇那里去吧!如果有需要,记得轻抚一下头上的水晶发卡,我就会来帮助你的。”

  三

  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汉斯照例天不亮就准备出门干农活了,天上的星星还眨着眼睛。汉斯睡眼朦胧地推开家中的木门,忽然,他看到家门口躺着一颗巨大的绿油油的卷心菜,有撑起的伞那么大,汉斯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卷心菜呢!他还听到菜心里面还传出阵阵银铃般的咿呀的笑声,走近一瞧,柔软的菜叶中间,居然躺着一个笑嘻嘻的小小的女婴,正自己摆弄着胖乎乎的手指玩得高兴呢。汉斯急忙喊到:“娜塔莎,快来看呐!”娜塔莎闻声,提起长裙,顾不上梳好辫子,散着头发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天呐,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宝贝呀!这是上天赐与我们的礼物吗?你瞧她蓝汪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你瞧她柔软卷曲的金发,你瞧她长长的睫毛,你听她稚嫩清脆的笑声呀!这真的是上天赐与我们的礼物呢,哦,汉斯,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汉斯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温柔的爱意,他若有所思地说:“感谢上帝,既然,她包在一棵这么大的卷心菜里来到我们身边,那我们就叫她——卷心菜吧!”

  邻居们也闻声前来。大家纷纷议论着,“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小宝贝呀,喔,你看她呶起的小嘴,她叫什么名字?卷心菜哦,哦,卷心菜,快快长哟!”

  汉斯和娜塔莎欣慰地对视而笑,他们心里明白,未来的生活有了更明确的指望,他们的努力将更有奔头,那就是怀中这个小宝贝——卷心菜。他们要把世上全部的爱都给她。

  四

  卷心菜在汉斯和娜塔莎的爱中,一点点长大了。

  汉斯用山中砍下的木材为她建了一座卷心菜小屋,屋子的外形就像一棵硕大的卷心菜,淡绿色的屋檐,白色的小圆窗,白色的窗帘是娜塔莎用自己手织的棉布为她亲手挂上的,还有蓄满玫瑰花瓣的被子和抱枕。娜塔莎还用白色的亚麻布为卷心菜缝制了一套蓬蓬的长裙,镶着淡绿色的边儿,每次从田里回来,汉斯都会用最新鲜的带着露珠的花朵编一枚五彩的花环戴在卷心菜的额头上。

  卷心菜快乐地成长着。每当卷心菜唱着歌儿散步在河边的时候,哗哗的河水都缓慢了脚步,岸两边的柳树叶子激动得更绿更亮,小鸟不再独唱,而是情不自禁地为她奏起了合鸣。乡亲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倾听。“听啊,卷心菜又在唱歌了,她的声音多么美妙,她的外貌多么美丽高贵,她真应该是一位公主啊!”也有的人说,“可惜,她生在我们普通的庄户人家,汉斯夫妇除了疼爱,又能给她什么?像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应该住在镶着黄金的宫殿里,日夜的佣人服侍,可是,汉斯的手就快抢不动锄头了,美丽的娜塔莎的头上也添了几丝白发,今后,谁来照顾可爱的卷心菜呢?更何况,像这样的人儿,乡野的树木掩住了她的美貌,简陋的小屋委屈了她娇嫩的玫瑰花般的脸庞,粗茶淡饭怎么衬得上她纤弱的身材?像这样一位可爱的人儿,她真应该成为一名真正的公主呢!”

  卷心菜没有留意,她从未想过自己应该在哪儿,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问题。她只是无忧无虑地唱啊唱,一直唱到夕阳烙红了天边的晚霞,她才带着兜满了一裙子的鲜花,兴高采烈地回到坎烟袅袅的小屋,她知道,汉斯爸爸和娜塔莎妈妈一定已经坐在餐桌旁等她回来了。炉火中的松枝还弥漫着烤香鸡的味道,而她,也采了树林里最新鲜的蘑菇用来做奶油蘑菇汤。还有抹着鱼子酱的面包,青绿的西红杭和生菜上面还沾着水珠。

  五

  与此同时。

  山那边的喀尔卡王国里,老国王正在为爱女的失踪而痛苦流涕。他的皇冠因为悲伤歪得没有心思扶正,眼珠也因为流泪而变得像搅浑的潭。老国王伤心地拍着红木沙发椅子的扶手对胖胖的宰相说:“去,我要你必须把我的女儿找回来!!快去啊!只要她肯回来,我答应她不再让她嫁给那个蓝眼睛的布鲁王子!快去!找到了重赏黄金三千两!”胖宰相无奈地耸耸肩,扭着肥胖的身躯退了出去,他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他豢养的乌鸦也跟着飞了出去。空荡荡的宫殿里,只留下老国王一人仍在痛哭地喊着:“我要我可爱的女儿,我要我的小公主!”

  胖宰相和乌鸦上路了。他差一点在树林里迷了路,还险些跌倒在滑溜溜石子的小溪里,“这个老家伙,他一定是伤心糊涂了,三千两黄金不是那么好赚的,我只随便转转就交差吧。谁知道那个任性的公主会跑到哪里去呢!”胖宰相一边走一边抱怨着,他的额上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乌鸦呢,让它去前面探路的,怎么还没回来?乌鸦!乌鸦!”

  这时,乌鸦慌张地飞回来,羽毛煽起了灰尘:“啊,啊,啊,我我我,找到公主了!”

  “什么?你找到公主了?”宰相一脸狐疑。

  “啊,啊,是的,宰相大人。我被一阵美妙的歌声吸引着来到了河边,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在唱歌,我飞过去一看,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公主嘛!虽然她穿着农家的衣服,洗得发白的旧布鞋,但是她亚麻色的长发,天蓝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不就是我们公主嘛?!”

  宰相在乌鸦的带领下,扭着肥胖的身躯快步走到河边,原来是卷心菜正在那里采野花。

  宰相高兴地对她行了个礼:“可找到您了,亲爱的公主。老国王因为伤心已经病倒了,他也承诺不再让你嫁给布鲁王子,快点随我们回去吧!”

  “你们好。请问您在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懂。也并不认识你们。”

  宰相和乌鸦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你不是公主?”

  “你们是远方来的客人吧。我叫卷心菜,我的家就在附近,不如你们也跟我回家用晚餐吧,今天妈妈做了很好吃的烤肉呢。”

  “呃,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我们……”宰相刚一开口,乌鸦眼珠一转,打断了他的话:“好哇,好哇,真是谢谢你!卷心菜,可爱的小姑娘,善良的小家伙,我们还真是饿啦!”

  于是卷心菜带着宰相和乌鸦一起回家。她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还一路唱着歌,摘着野花。跟在后面的宰相不解地小声问乌鸦,“她不是我们要找的公主,为什么还跟她回去?她家的饭肯定简陋,像我这样尊贵的宰相怎么能踏进平民的小屋呢?不如我们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吃一顿。”乌鸦声音低低地说:“你想想,真正的公主我们上哪儿找去?找不到公主,三千两黄金就拿不到手!这个卷心菜既然和公主长得这么像,嘿嘿,既然有现成的,咱们不如劝说她……”“张冠李戴!?”宰相激动地提高了分贝。“嘘!我们先去她家,然后再找机会说服她!嘘……”乌鸦说完,他和宰相同时狡猾地笑了。

  六

  汉斯夫妇很惊讶,卷心菜带回了两位客人。

  “我是山那边喀尔卡王国的宰相。是这样,我和乌鸦奉命寻找离家出走的公主,却不想遇到了你们家可爱善良的卷心菜,她和公主呀,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宰相自我介绍道。

  “哦,是嘛!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客人,你们一定饿了吧,快吃饭吧!”娜塔莎热情和招呼着,汉斯则去外面新砍了两个树桩当椅子请客人们坐下用餐。

  晚餐开始了。

  “您家的卷心菜和我国的公主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她换上华丽的宫殿礼服,戴上名贵的珠宝,换上镶满钻石的水晶鞋,哎哟,那高贵的气质将会被绝对地烘托出来!”宰相一边咬着鸡腿,一边遗憾地摇着头。

  娜塔莎不安地看了一眼卷心菜身上的衣裙:朴素的亚麻质地,已经洗得又旧又柔软,头上别着的一朵小雏菊是唯一的装饰。

  “可不是嘛,”乌鸦接着说。“宫里有图案精致擦得亮晶晶的纯银餐具,雪白的浆得发硬的桌布,就连默立一旁的佣人都穿着干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结。”

  汉斯望了望餐桌上自己用木头削制的碗盘,沉默不语。

  “其实啊,卷心菜和公主长得这样像,如果能代替公主进宫,既安慰老国王的心,她又能过上好日子,说不定,以后还能嫁个王子呢!”宰相和乌鸦互相唱和着。

  “什么?!你们说什么?!卷心菜是我们最心爱的宝贝,我们怎么舍得把她送走?”汉斯夫妇同时摆手又摇头。

  “那也要问问卷心菜的意思嘛,毕竟她长大了,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乌鸦说着飞上卷心菜的肩头:“亲爱的小姑娘,这于你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里吧,你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吧!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就生活在这样简陋的房子里?”卷心菜用手捏着衣角,茫然地望着父母,不发一语。

  乌鸦转而又飞到汉斯和娜塔莎的身边,咕噜着眼珠对他们说,“卷心菜是你们最爱的孩子。如果她到了我们那里,可以享受最优质的生活,老国王也会非常爱她。你们也不年轻了,难道忍心看着她一直跟你们过着清苦的日子吗?”

  “但是,也不能假冒公主去欺骗老国王……”娜塔莎迟疑着说。

  “哎呀,这怎么能算是欺骗呢,就算是,也是善意的欺骗啊。老国王见不到女儿,就快伤心死了,一直重病在床,卷心菜代替公主回去无疑是他的最大的安慰。而卷心菜又能因此改变她的生活。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呃,对啊,我们还能得三千两……”胖胖的笨宰相忙不迭地想补充。却被乌鸦及时打住了话头:“对,也不过三,三天就到……三天。我们还可以安排卷心菜经常回来看你们!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对,对,好机会。不急不急,我们明天才动身呢,你们再考虑一晚吧。明天我们再来,谢谢你们的款待啊!”乌鸦和宰相告辞了,留下了一个难题给这个幸福的家庭。

  夜已经深了。

  卷心菜一家却无法入眠。卷心菜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星星发呆。她看到浩渺的星河,有的星星的形状像勺子,有的像一匹马,有的像天鹅,有的像弓箭,可是,有没有像宫殿的呢?她不知道宫殿是什么样,外面的世界和小村庄有什么不同,丝绸做成的裙子是不是走路时会发出轻柔的声响?宝石真的会发出七彩的光吗?

  汉斯和娜塔莎夫妇也没有入睡。他们了解女儿的想法。也不忍心让心爱的卷心菜一生都待在默默无名的小山村里。是啊,除了简陋的食物、朴素的衣服,平静的日子,他们还能给卷心菜什么呢?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汉斯的身躯已经不再笔挺,娜塔莎的头发也开始夹杂着银丝,他们对卷心菜的幸福又能提供多少未来的保证呢?

  鸡叫了,伴随着一个纠结的不眠之夜,清晨在奶白色的雾中醒来了。

  汉斯和娜塔莎也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让卷心菜随宰相与乌鸦出发,去山那边的喀尔卡王国,成为那里的公主。

  七

  喀尔卡王国的宫殿巨大巍峨,高耸云端。这里的河流中流淌的是折射出银白光亮碎钻石,树叶是黄金的,宫殿的围墙全部由玛瑙打造。卷心菜公主的房间有篮球场那么大,从这边到那边要足足走十几分钟。佣人们都脚踩着滑轮飞奔着来去。窗帘是桔黄色金丝绒的,仿佛被云层遮住的太阳金边发出柔和耀眼的光。天花板上镶嵌着蓝宝石,躺在铺着九十九层柔软天鹅羽毛被的大床上,只要一抬眼就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卷心菜,不,现在已经是卷心菜公主了。她的衣柜里挂着四季的各种款式的衣服,哪怕一天换一件也穿不完。还有鞋子,色彩缤纷的鞋子是用来搭配各式礼服、便装、骑马装、睡衣、皮装的。还有几大箱子的珠宝和首饰,珍珠、钻石、琥珀、翡翠,卷心菜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佩带。她还拥有了一匹毛色光亮的小白马,总之一切童话里公主应该有的,她现在都拥有了。

  老国王开心极了,他的病一下子就全好了。他拉着卷心菜的手,高兴地转个不停。

  卷心菜还吃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尝过的食物:精致的点心、形容奇怪的海鲜、香醇的美酒……

  一个个喧嚣的白天过去了,一个个宁静的夜晚也过去了。不知不觉,卷心菜来到喀尔卡王国成为公主已经三十天。

  这三十天的日子如在梦中,她觉得即虚幻又不真实。虽然每天除了娱乐就是欢宴,骑射游玩。不必再跟着娜塔莎妈妈做家务,也不必为汉斯父亲每年的收成而担忧,虽然老国王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女儿般疼爱,但是卷心菜却越来越忧郁,她发现自己并不如从前快乐,人们再也听不到她动人美妙的歌声。在卷心菜心里面,美味的食物虽然丰富,但不知为何吃起来却味同嚼蜡,远不如娜塔莎妈妈亲手烤的肉饼发出油滋滋地香味。漂亮的服饰虽然美丽,但却不如原来粗麻的衣裳能够衬托出她鲜花一样的笑脸。多少个夜里,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闪烁着银白色亮光的碎钻石的河边发呆,她非常想念汉斯爸爸和娜塔莎妈妈,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他们一定也在深切地想念着她吧。

  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她开始想不明白,父母那般割舍疼爱地送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她幸福吗?可是她现在幸福吗?她觉得并不幸福。王宫虽然华贵,但她却日日思念着家乡。家乡的河水是流动的,也一样闪着碎钻石的光。家乡的树是有生命的,到了春天,会发出嫩绿的枝芽,柔软的枝条随风轻抚着脸颊,就好象妈妈温柔的手。可是这里的树却是黄金的,不分季节,也没有柔软的抚慰。冰冷,是的。这里的热闹掩映下,竟是一派冰冷和孤独。山村的乡亲们是多么地亲切呐,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招呼邻居们去品尝,谁家的孩子淘气地摘了别家的果子,那家人也只是装成生气吓跑他们。而在这里,人们都是彬彬有礼的,互相客套地打着招呼,可看起来却又那么地生分,谁也走不进谁的内心,人人都给自己建了一座城墙,似乎只有躲在里面才安全。对,安全。这里的宫墙又高又结实,可是为什么没有汉斯爸爸的怀抱那样给人以安全感呢?

  想着想着,卷心菜伤心地落泪了。她想她明白了幸福的真正涵义,那就是在父母身边,在最爱她的亲人身边。那样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其乐融融,幸福,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她想回家!

  可是现在怎么办?老国王如果知道实情,一定会再次伤心病倒的。可是想到汉斯爸爸不再笔挺的腰身,想到娜塔莎妈妈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她真是太想念他们了!

  卷心菜满心烦恼地挠了挠头,忽然,她的手触到了一直戴在头上的水晶发卡,那是她从一出生就戴着的发卡。她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清晨,娜塔莎妈妈都会在镜前帮她梳起长发,然后再认真地帮她别好这枚水晶发卡。想念妈妈的卷心菜轻轻摘下发卡,轻轻抚摸着,追忆着往昔的时光。

  这时,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一位美丽的仙女出现在卷心菜面前。

  “你是谁?美丽的仙女,是喀尔卡王国邀请来的客人吗?”卷心菜公主有些吃惊地问,因为她隐隐感觉到,是因为自己抚摸了发卡,仙女才出现的。

  “哈哈,亲爱的卷心菜,好久不见哟,你已经长大了。我是阿琪莉仙女,也就是卷心菜的守护仙女呀。当初,还是我把你送到汉斯夫妇身边的呢!怎么了,亲爱的小姑娘,你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了吗?对的,正是水晶发卡的魔力召唤我到这里来的哟!”阿琪莉仙女亲切地回答她,仿佛明白她心中一切所想。

  “你好,亲爱的阿琪莉仙女,卷心菜的守护神。是这样的,我不想在这里当公主,我想回到家乡,回到亲爱的父母身边!可是,这里的老国王怎么办呢?如果我不留下来安慰他,他一定会再次伤心病倒的。我很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呵,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呢。这有什么难办的,我们让原来的公主回来不就得了嘛!你等等啊,我去让风神传个消息就好啦。亲爱的姑娘,你太累了,先去睡一觉吧。”阿琪莉仙女自信地说着,似乎一切难题到了她那里,就都不成为难题了……

  第二天清早,卷心菜发现自己醒来时,不是在诺大的宫殿里,而是在殿外的小溪旁,远远地,她看到一个豪华的马车队席卷着烟尘向宫殿方向驶去,在最前面最漂亮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在女孩儿的旁边,还坐着一位英俊的王子。原来,她就是喀尔卡王国的公主,当初逃婚离开宫殿,在丛林里不小心迷了路,又累又饿的时候,遇到了莫多国的王子搭救,他们一见倾心,决定终身相守。正在这时,风神传来了消息,说老国王已经原谅了她,并且希望她早日回宫。于是,卷心菜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太好了!我终于也可以回家了。卷心菜公主,哦不,她现在又成为了原来的卷心菜,简朴的衣裙,脚上仍是来时穿的那双平底布鞋,身上唯一的装饰是田野里摘下的雏菊花。可是,卷心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少了什么,相反,她此刻方觉得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

  卷心菜终于回到了乡村,回到了最爱她的汉斯夫妇身边。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无忧无虑的,还是整天唱歌,不过,她现在知道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不过,因为曾经在喀尔卡王国生活过,乡亲们却打趣地开始叫她:卷心菜公主。

  “在爱自己的父母身边,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是一个公主啦。”卷心菜用甜美的声音回答。

  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睡美人

  以前,有个国王和王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为此非常伤心苦恼。有一天,王后正在河边散步,一条小鱼把头浮出水面对她说:“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不久你就会生下一个女儿的。”过了一段时间,那条小鱼所预言的情况真的实现了,王后真的生下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国王高兴得时时刻刻爱不释手,决定举行一个大型宴会。他不仅邀请了他的亲戚、朋友和外宾,而且邀来了几乎所有的女巫师,让她们为他的女儿送来善良美好的祝愿。他的王国里一共有13个女巫师,而他只有12个金盘子来招待她们进餐,所以他只邀请了12个女巫师,留下一个没有邀请。

  盛大的宴会结束后,各位来宾都给这个小公主送上了最好的礼物。女巫师们一个送给她美德,另一个送给她美貌,还有一个送给她富有,她们把世人所希望的,世上所有的优点和期盼都送给了她。当第11个女巫师刚刚为她祝福之后,第13个女巫师,也就是那个没有被邀请的女巫师走了进来,她对没有被邀请感到非常愤怒,她要对此进行报复,要献上她恶毒的咒语。所以她进来后就大声叫道:“国王的女儿在15岁时会被一个纺锤弄伤,最后死去。”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可是第12个女巫师还没有献上她的礼物,便走上前来说:“这个凶险的咒语的确会应验,但公主能够化险为夷。她不会死去,而只是昏睡过去,而且一睡就是100年。”

  国王为了不使他的女儿遭到那种不幸,命令将王国里的所有纺锤都收上来,又把它们全部销毁。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巫师们的所有祝福都在公主身上应验了:她聪明美丽,性格温柔,举止优雅,真是人见人爱。但恰恰在她十五岁的那一天,国王和王后都不在家,公主单独一个人被留在王宫里。她在宫里到处穿来穿去,大小房间都看完了,最后,她来到了一个古老的宫楼。宫楼里面有一座很狭窄的楼梯,楼梯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插着一把金钥匙。当她转动金钥匙时,门一下子就弹开了,一个老太婆坐在里面在忙着纺纱。公主见了说道:“喂!老妈妈,您好!您这是在干什么呀?”“纺纱。”老太婆回答说,接着又点了点头。

  “这小东西转起来真有意思!”说着,公主上前也想拿起纺锤纺纱,但她刚一碰到它,立即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以前的咒语真的应验了。

  然而,她并没有死,只是倒在那里沉沉地睡去了。国王和王后正在这时回来了,他们刚走进大厅也跟着睡着了;马厩里的马,院子里的狗,屋顶上的鸽子,墙上的苍蝇,也都跟着睡着了;甚至连火炉里的火也停止燃烧入睡了;烧烤的肉不炸响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动了,全都沉沉地睡去。

  不久,王宫的四周长出了一道蒺藜组成的大篱笆,年复一年,它们越长越高,越长越茂密,最后竟将整座宫殿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屋顶和烟囱也看不见了。

  于是,关于这个王国流传开了这样一个传说,一个漂亮的正在睡觉的公主的传说,人们所说的公主其实就是国王的女儿。从那以后,有不少王子来探险,他们披荆斩棘想穿过树篱到王宫里去,但都没有成功,不是被蒺藜缠住就是被树丛跘倒在里面,就像是有无数只手牢牢地抓住他们难以脱身一样,他们最终都痛苦地死去。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一天,又有一位王子踏上了这块土地。

  这天,时间正好过去了100年,所以当王子来到树篱丛时,他看到的全是盛开着美丽花朵的灌木,他很轻松地就穿过了树篱。随着他在前面走,身后树篱又密密地合拢了。

  他继续向里寻去,一切都静得出奇.终于,他来到古老的宫楼,推开了玫瑰公主在的那个小房间的门。玫瑰公主睡得正香,她是那么美丽动人,他瞪大眼睛,连眨也舍不得眨一下,看着看着,禁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她一下。就这一吻,玫瑰公主一下子苏醒过来,她张开双眼,微笑着充满深情地注视着他,王子抱着她一起走出了宫楼。

  一切也都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久,王子和玫瑰公主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他们幸福欢乐地生活在一起,一直白头到老。

  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人鱼公主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不过人们千万不要以为那儿只是一片铺满了白砂的海底。不是的,那儿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它们是活着的东西。所有的大小鱼儿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像是天空的飞鸟。海里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宫殿所在的处所。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它那些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做成的;不过屋顶上却铺着黑色的蚌壳,它们随着水的流动可以自动地开合。这是怪好看的,因为每一颗蚌壳里面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珍珠都可以成为皇后帽子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住在那底下的海王已经做了好多年的鳏夫,但是他有老母亲为他管理家务。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对于自己高贵的出身总是感到不可一世,因此她的尾巴上老戴着一打的牡蛎——其余的显贵只能每人戴上半打。除此以外,她是值得大大的称赞的,特别是因为她非常爱那些小小的海公主——她的一些孙女。她们是六个美丽的孩子,而她们之中,那个顶小的要算是最美丽的了。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她们可以把整个漫长的日子花费在皇宫里,在墙上生有鲜花的大厅里。那些琥珀镶的大窗子是开着的,鱼儿向着她们游来,正如我们打开窗子的时候,燕子会飞进来一样。不过鱼儿一直游向这些小小的公主,在她们的手里找东西吃,让她们来抚摸自己。

  宫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边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树上的果子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焚烧着的火,花枝和叶子在不停地摇动。地上全是最细的砂子,但是蓝得像硫黄发出的光焰。在那儿,处处都闪着一种奇异的、蓝色的光彩。你很容易以为你是高高地在空中而不是在海底,你的头上和脚下全是一片蓝天。当海是非常沉静的时候,你可瞥见太阳:它像一朵紫色的花,从它的花萼里射出各种色彩的光。

  在花园里,每一位小公主有自己的一小块地方,在那上面她可以随意栽种。有的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条鲸鱼,有的觉得最好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个小人鱼。可是最年幼的那位却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圆圆的,像一轮太阳,同时她也只种像太阳一样红的花朵。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在想什么东西。当别的姊妹们用她们从沉船里所获得的最奇异的东西来装饰她们的花园的时候,她除了像高空的太阳一样艳红的花朵以外,只愿意有一个美丽的大理石像。这石像代表一个美丽的男子,它是用一块洁白的石头雕出来的,跟一条遭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她在这石像旁边种了一株像玫瑰花那样红的垂柳。这树长得非常茂盛。它新鲜的枝叶垂向这个石像、一直垂到那蓝色的砂底。它的倒影带有一种紫蓝的色调。像它的枝条一样,这影子也从不静止,树根和树顶看起来好像在做着互相亲吻的游戏。

  她最大的愉快是听些关于上面人类的世界的故事。她的老祖母不得不把自己所有一切关于船只和城市、人类和动物的知识讲给她听。特别使她感到美好的一件事情是:地上的花儿能散发出香气来,而海底上的花儿却不能;地上的森林是绿色的,而且人们所看到的在树枝间游来游去的鱼儿会唱得那么清脆和好听,叫人感到愉快。老祖母所说的“鱼儿”事实上就是小鸟,但是假如她不这样讲的话,小公主就听不懂她的故事了,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小鸟。

  “等你满了十五岁的时候,”老祖母说,“我就准许你浮到海面上去。那时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头上面,看巨大的船只在你身边驶过去。你也可以看到树林和城市。”

  在这快要到来的一年,这些姊妹中有一位到了十五岁;可是其余的呢——晤,她们一个比一个小一岁。因此最年幼的那位公主还要足足地等五个年头才能够从海底浮上来,来看看我们的这个世界。不过每一位答应下一位说,她要把她第一天所看到和发现的东西讲给大家听,因为她们的祖母所讲的确是不太够——她们所希望了解的东西真不知有多少!

  她们谁也没有像年幼的那位妹妹渴望得厉害,而她恰恰要等待得最久,同时她是那么地沉默和富于深思。不知有多少夜晚她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凝望,凝望着鱼儿挥动着它们的尾巴和翅。她还看到月亮和星星——当然,它们射出的光有些发淡,但是透过一层水,它们看起来要比在我们人眼中大得多。假如有一块类似黑云的东西在它们下面浮过去的话,她便知道这不是一条鲸鱼在她上面游过去,便是一条装载着许多旅客的船在开行。可是这些旅客们再也想像不到,他们下面有一位美丽的小人鱼,在朝着他们船的龙骨伸出她一双洁白的手。

  现在最大的那位公主已经到了十五岁,可以升到水面上去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她有无数的事情要讲:不过她说,最美的事情是当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在月光底下躺在一个沙滩上面,紧贴着海岸凝望那大城市里亮得像无数星星似的灯光,静听音乐、闹声、以及马车和人的声音,观看教堂的圆塔和尖塔,倾听叮当的钟声。正因为她不能到那儿去,所以她也就最渴望这些东西。

  啊,最小的那位妹妹听得多么入神啊!当她晚间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望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个大城市以及它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于是她似乎能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向她这里飘来。

  第二年第二个姐姐得到许可,可以浮出水面,可以随便向什么地方游去。她跳出水面的时候,太阳刚刚下落;她觉得这景象真是美极了。她说,这时整个的天空看起来像一块黄金,而云块呢——唔,她真没有办法把它们的美形容出来!它们在她头上掠过,一忽儿红,一忽儿紫。不过,比它们飞得还要快的、像一片又白又长的面纱,是一群掠过水面的野天鹅。它们是飞向太阳,她也向太阳游去。可是太阳落了。一片玫瑰色的晚霞,慢慢地在海面和云块之间消逝了。

  又过了一年,第三个姐姐浮上去了。她是她们中最大胆的一位,因此她游向一条流进海里的大河里去了。她看到一些美丽的青山,上面种满了一行一行的葡萄。宫殿和田庄在郁茂的树林中隐隐地露在外面;她听到各种鸟儿唱得多么美好,太阳照得多么暖和,她有时不得不沉入水里,好使得她灼热的面孔能够得到一点清凉。在一个小河湾里她碰到一群人间的小孩子;他们光着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她倒很想跟他们玩一会儿,可是他们吓了一跳,逃走了。于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动物走了过来——这是一条小狗,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小狗。它对她汪汪地叫得那么凶狠,弄得她害怕起来,赶快逃到大海里去。可是她永远忘记不了那壮丽的森林,那绿色的山,那些能够在水里游泳的可爱的小宝宝——虽然他们没有像鱼那样的尾巴。

  第四个姐姐可不是那么大胆了。她停留在荒凉的大海上面。她说,最美的事儿就是停在海上:因为你可以从这儿向四周很远很远的地方望去,同时天空悬在上面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钟。她看到过船只,不过这些船只离她很远,看起来像一只海鸥。她看到过快乐的海豚翻着筋斗,庞大的鲸鱼从鼻孔里喷出水来,好像有无数的喷泉在围绕着它们一样。

  现在临到那第五个姐姐了。她的生日恰恰是在冬天,所以她能看到其他的姐姐们在第一次浮出海面时所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海染上了一片绿色,巨大的冰山在四周移动。她说每一座冰山看起来像一颗珠子,然而却比人类所建造的教堂塔还要大得多。它们以种种奇奇怪怪的形状出现;它们像钻石似的射出光彩。她曾经在一个最大的冰山上坐过,让海风吹着她细长的头发,所有的船只,绕过她坐着的那块地方,惊惶地远远避开。不过在黄昏的时分,天上忽然布起了一片乌云。电闪起来了,雷轰起未了。黑色的巨浪掀起整片整片的冰块,使它们在血红的雷电中闪着光。所有的船只都收下了帆,造成一种惊惶和恐怖的气氛,但是她却安静地坐在那浮动的冰山上,望着蓝色的闪电,弯弯曲曲地射进反光的海里。

  这些姊妹们中随便哪一位,只要是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总是非常高兴地观看这些新鲜和美丽的东西。可是现在呢,她们已经是大女孩子了,可以随便浮近她们喜欢去的地方,因此这些东西就不再太引起她们的兴趣了。她们渴望回到家里来。一个来月以后,她们就说:究竟还是住在海里好——家里是多么舒服啊!

  在黄昏的时候,这五个姊妹常常手挽着手地浮上来,在水面上排成一行。她们能唱出好听的歌声——比任何人类的声音还要美丽。当风暴快要到来、她们认为有些船只快要出事的时候,她们就浮到这些船的面前,唱起非常美丽的歌来,说是海底下是多么可爱,同时告诉这些水手不要害怕沉到海底;然而这些人却听不懂她们的歌词。他们以为这是巨风的声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会在海底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因为如果船沉了的话,上面的人也就淹死了,他们只有作为死人才能到达海王的官殿。

  有一天晚上,当姊妹们这么手挽着手地浮出海面的时候,最小的那位妹妹单独地呆在后面,瞧着她们。看样子她好像是想要哭一场似的,不过人鱼是没有眼泪的,因此她更感到难受。

  “啊,我多么希望我已经有十五岁啊!”她说。“我知道我将会喜欢上面的世界,喜欢住在那个世界里的人们的。”

  最后她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知道,你现在可以离开我们的手了,”她的祖母老皇太后说。“来吧,让我把你打扮得像你的那些姐姐一样吧。”

  于是她在这小姑娘的头发上戴上一个百合花编的花环,不过这花的每一个花瓣是半颗珍珠。老太太又叫八个大牡蛎紧紧地附贴在公主的尾上,来表示她高贵的地位。

  “这叫我真难受!”小人鱼说。

  “当然咯,为了漂亮,一个人是应该吃点苦头的,”老祖母说。

  哎,她倒真想能摆脱这些装饰品,把这沉重的花环扔向一边!她花园里的那些红花,她戴起来要适合得多,但是她不敢这样办。“再会吧!”她说。于是她轻盈和明朗得像一个水泡,冒出水面了。

  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地发着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大白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是非常平静,这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吹动。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

  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声。当黄昏逐渐变得阴暗的时候,各色各样的灯笼就一起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好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旗帜。小人鱼一直向船窗那儿游去。每次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的窗玻璃,望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有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无疑地,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六岁。今天是他的生日,正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这样热闹。

  水手们在甲板上跳着舞。当王子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火箭一齐向天空射出。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昼,因此小人鱼非常惊恐起来,赶快沉到水底。可是不一会儿她又把头伸出来了——这时她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落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焰火。许多巨大的太阳在周围发出嘘嘘的响声,光耀夺目的大鱼在向蓝色的空中飞跃。这一切都映到这清明的、平静的海上。这船全身都被照得那么亮,连每根很小的绳子都可以看得出来,船上的人当然更可以看得清楚了。啊,这位年轻的王子是多么美丽啊!当音乐在这光华灿烂的夜里慢慢消逝的时候,他跟水手们握着手,大笑,微笑……

  夜已经很晚了,但是小人鱼没有办法把她的眼睛从这艘船和这位美丽的王子撇开。那些彩色的灯笼熄了,火箭不再向空中发射了,炮声也停止了。可是在海的深处起了一种嗡嗡和隆隆的声音。她坐在水上,一起一伏地漂着,所以她能看到船舱里的东西。可是船加快了速度:它的帆都先后张起来了。浪涛大起来了,沉重的乌云浮起来了,远处掣起闪电来了。啊,可怕的大风暴快要到来了!水手们因此都收下了帆。这条巨大的船在这狂暴的海上摇摇摆摆地向前急驶。浪涛像庞大的黑山似地高涨。它想要折断桅杆。可是这船像天鹅似的,一忽儿投进洪涛里面,一忽儿又在高大的浪头上抬起头来。

  小人鱼觉得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航行,可是水手们的看法却不是这样。这艘船现在发出碎裂的声音;它粗厚的板壁被袭来的海涛打弯了。船桅像芦苇似的在半中腰折断了。后来船开始倾斜,水向舱里冲了进来。这时小人鱼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危险。她也得当心漂流在水上的船梁和船的残骸。

  天空马上变得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当闪电掣起来的时候,天空又显得非常明亮,使她可以看出船上的每一个人。现在每个人在尽量为自己寻找生路。她特别注意那位王子。当这艘船裂开、向海的深处下沉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她马上变得非常高兴起来,因为他现在要落到她这儿来了。可是她又记起人类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他除非成了死人,是不能进入她父亲的官殿的。

  不成,决不能让他死去!所以她在那些漂着的船梁和木板之间游过去,一点也没有想到它们可能把她砸死。她深深地沉入水里,接着又在浪涛中高高地浮出来,最后她终于到达了那王子的身边,在这狂暴的海里,他决没有力量再浮起来。他的手臂和腿开始支持不住了。他美丽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要不是小人鱼及时赶来,他一定是会淹死的。她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浪涛载着她跟他一起随便漂流到什么地方去。

  天明时分,风暴已经过去了。那条船连一块碎片也没有。鲜红的太阳升起来了,在水上光耀地照着。它似乎在这位王子的脸上注入了生命。不过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小人鱼把他清秀的高额吻了一下,把他透湿的长发理向脑后。她觉得他的样子很像她在海底小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她又吻了他一下,希望他能苏醒过来。

  现在她看见她前面展开一片陆地和一群蔚蓝色的高山,山顶上闪耀着的白雪看起来像睡着的天鹅。沿着海岸是一片美丽的绿色树林,林子前面有一个教堂或是修道院——她不知道究竟叫做什么,反正总是一个建筑物罢了。它的花园里长着一些柠檬和橘子树,门前立着很高的棕榈。海在这儿形成一个小湾。水是非常平静的,但是从这儿一直到那积有许多细砂的石崖附近,都是很深的。她托着这位美丽的王子向那儿游去。她把他放到沙上,非常仔细地使他的头高高地搁在温暖的太阳光里。

  钟声从那幢雄伟的白色建筑物中响起来了,有许多年轻女子穿过花园走出来。小人鱼远远地向海里游去,游到冒在海面上的几座大石头的后面。她用许多海水的泡沫盖住了她的头发和胸脯,好使得谁也看不见她小小的面孔。她在这儿凝望着,看有谁会来到这个可怜的王子身边。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了。她似乎非常吃惊,不过时间不久,于是她找了许多人来。小人鱼看到王子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并且向周围的人发出微笑。可是他没有对她作出微笑的表情:当然,他一点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她感到非常难过。因此当他被抬进那幢高大的房子里去的时候,她悲伤地跳进海里,回到她父亲的宫殿里去。

  她一直就是一个沉静和深思的孩子,现在她变得更是这样了。她的姐姐们都问她,她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究竟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好多晚上和早晨,她浮出水面,向她曾经放下王子的那块地方游去。她看到那花园里的果子熟了,被摘下来了;她看到高山顶上的雪融化了;但是她看不见那个王子。所以她每次回到家来,总是更感到痛苦。她的唯一的安慰是坐在她的小花园里,用双手抱着与那位王子相似的美丽的大理石像。可是她再也不照料她的花儿了。这些花儿好像是生长在旷野中的东西,铺得满地都是:它们的长梗和叶子跟树枝交叉在一起,使这地方显得非常阴暗。

  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不过只要她把她的心事告诉给一个姐姐,马上其余的人也就都知道了。但是除了她们和别的一两个人鱼以外(她们只把这秘密转告给自己几个知己的朋友),别的什么人也不知道。她们之中有一位知道那个王子是什么人。她也看到过那次在船上举行的庆祝。她知道这位王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的王国在什么地方。

  “来吧,小妹妹!”别的公主们说。她们彼此把手搭在肩上,一长排地升到海面,一直游到一块她们认为是王子的宫殿的地方。

  这宫殿是用一种发光的淡黄色石块建筑的,里面有许多宽大的大理石台阶——有一个台阶还一直伸到海里呢。华丽的、金色的圆塔从屋顶上伸向空中。在围绕着这整个建筑物的圆柱中间,立着许多大理石像。它们看起来像是活人一样。透过那些高大窗子的明亮玻璃,人们可以看到一些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悬着贵重的丝窗帘和织锦,墙上装饰着大幅的图画——就是光看看这些东西也是一桩非常愉快的事情。在最大的一个厅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在喷着水。水丝一直向上面的玻璃圆屋顶射去,而太阳又透过这玻璃射下来,照到水上,照到生长在这大水池里的植物上面。

  现在她知道王子住在什么地方。在这儿的水上她度过好几个黄昏和黑夜。她远远地向陆地游去,比任何别的姐姐敢去的地方还远。的确,她甚至游到那个狭小的河流里去,直到那个壮丽的大理石阳台下面——它长长的阴影倒映在水上。她在这儿坐着,瞧着那个年轻的王子,而这位王子却还以为月光中只有他一个人呢。

  有好几个晚上,她看到他在音乐声中乘着那艘飘着许多旗帜的华丽的船。她从绿灯芯草中向上面偷望。当风吹起她银白色的长面罩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他们总以为这是一只天鹅在展开它的翅膀。

  有好几个夜里,当渔夫们打着火把出海捕鱼的时候,她听到他们对于这位王子说了许多称赞的话语。她高兴起来,觉得当浪涛把他冲击得半死的时候,是她来救了他的生命;她记起他的头是怎样紧紧地躺在她的怀里,她是多么热情地吻着他。可是这些事儿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她。

  她渐渐地开始爱起人类来,渐渐地开始盼望能够生活在他们中间。她觉得他们的世界比她的天地大得多。的确,他们能够乘船在海上行驶,能够爬上高耸入云的大山,同时他们的土地,连带着森林和田野,伸展开来,使得她望都望不尽。她希望知道的东西真是不少,可是她的姐姐们都不能回答她所有的问题。因此她只有问她的老祖母。她对于“上层世界”——这是她给海上国家所起的恰当的名字——的确知道得相当清楚。

  “如果人类不淹死的话,”小人鱼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么?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住在海里的人们一样地死去呢?”

  “一点也不错,”老太太说,“他们也会死的,而且他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的还要短促呢。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水上的泡沫。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这儿心爱的人呢。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我们像那绿色的海草一样,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相反地,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世界一样,他们升向那些神秘的、华丽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呢?”小人鱼悲哀地问。“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的生命,”

  “你决不能起这种想头,”老太太说。“比起上面的人类来,我们在这儿的生活要幸福和美好得多!”

  “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泡沫在水上漂浮了。我将再也听不见浪涛的音乐,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吗?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没有!”老太太说。“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我们在这儿海底所认为美丽的东西——你的那条鱼尾——他们在陆地上却认为非常难看: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美丑。在他们那儿,一个人想要显得漂亮,必须生有两根呆笨的支柱——他们把它们叫做腿!”

  小人鱼叹了一口气,悲哀地把自己的鱼尾巴望了一眼。

  “我们放快乐些吧!”老太太说。“在我们能活着的这三百年中,让我们跳和舞吧。这究竟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以后我们也可以在我们的坟墓里①愉快地休息了。今晚我们就在宫里开一个舞会吧!”

  :①上回说人鱼死后变成海上的泡沫,这儿却说人鱼死后在坟墓里休息。大概作者写到这儿忘记了前面的话。

  那真是一个壮丽的场面,人们在陆地上是从来不会看见的。这个宽广的跳舞厅里的墙壁和天花板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成千成百草绿色和粉红色的巨型贝壳一排一排地立在四边;它们里面燃着蓝色的火焰,照亮整个的舞厅,照透了墙壁,因而也照明了外面的海。人们可以看到无数的大小鱼群向这座水晶官里游来,有的鳞上发着紫色的光,有的亮起来像白银和金子。一股宽大的激流穿过舞厅的中央,海里的男人和女人,唱着美丽的歌,就在这激流上跳舞,这样优美的歌声,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是唱不出来的。

  在这些人中间,小人鱼唱得最美。大家为她鼓掌;她心中有好一会儿感到非常快乐,因为她知道,在陆地上和海里只有她的声音最美。不过她马上又想起上面的那个世界。她忘不了那个美貌的王子,也忘不了她因为没有他那样不灭的灵魂而引起的悲愁。因此她偷偷地走出她父亲的宫殿:当里面正是充满了歌声和快乐的时候,她却悲哀地坐在她的小花园里。忽然她听到一个号角声从水上传来。她想:“他一定是在上面行船了:他——我爱他胜过我的爸爸和妈妈;他——我时时刻刻在想念他;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当现在我的姐姐们正在父亲的官殿里跳舞的时候,我要去拜访那位海的巫婆。我一直是非常害怕她的,但是她也许能教给我一些办法和帮助我吧。”

  小人鱼于是走出了花园,向一个掀起泡沫的漩涡走去——巫婆就住在它的后面。她以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这儿没有花,也没有海草,只有光溜溜的一片灰色沙底,向漩涡那儿伸去。水在这儿像一架喧闹的水车似地漩转着,把它所碰到的东西全部转到水底去。要到达巫婆所住的地区,她必须走过这急转的漩涡。有好长一段路程需要通过一条冒着热泡的泥地:巫婆把这地方叫做她的泥煤田。在这后面有一个可怕的森林,她的房子就在里面,所有的树和灌木林全是些珊瑚虫——一种半植物和半动物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很像地里冒出来的多头蛇。它们的枝桠全是长长的、粘糊糊的手臂,它们的手指全是像蠕虫一样柔软。它们从根到顶都是一节一节地在颤动。它们紧紧地盘住它们在海里所能抓得到的东西,一点也不放松。

  小人鱼在这森林面前停下步子,非常惊慌。她的心害怕得跳起来,她几乎想转身回去。但是当她一想起那位王子和人的灵魂的时候,她就又有了勇气。她把她飘动着的长头发牢牢地缠在她的头上,好使珊瑚虫抓不住她。她把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前,于是她像水里跳着的鱼儿似的,在这些丑恶的珊瑚虫中间,向前跳走,而这些珊瑚虫只有在她后面挥舞着它们柔软的长臂和手指。她看到它们每一个都抓住了一件什么东西,无数的小手臂盘住它,像坚固的铁环一样。那些在海里淹死和沉到海底下的人们,在这些珊瑚虫的手臂里,露出白色的骸骨。它们紧紧地抱着船舵和箱子,抱着陆上动物的骸骨,还抱着一个被它们抓住和勒死了的小人鱼——这对于她说来,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现在她来到了森林中一块粘糊糊的空地。这儿又大又肥的水蛇在翻动着,露出它们淡黄色的、奇丑的肚皮。在这块地中央有一幢用死人的白骨砌成的房子。海的巫婆就正坐在这儿,用她的嘴喂一只癫蛤蟆,正如我们人用糖喂一只小金丝雀一样。她把那些奇丑的、肥胖的水蛇叫做她的小鸡,同时让它们在她肥大的、松软的胸口上爬来爬去。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美丽的公主,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鱼尾,生出两根支柱,好叫你像人类一样能够行路。你想要叫那个王子爱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这时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癫蛤蟆和水蛇都滚到地上来,在周围爬来爬去。“你来得正是时候,”巫婆说。“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只有等待一年再说。我可以煎一服药给你喝。你带着这服药,在太阳出来以前,赶快游向陆地。你就坐在海滩上,把这服药吃掉,于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收缩成为人类所谓的漂亮腿子了。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时她想起了那个王子和她要获得一个不灭灵魂的志愿。

  “可是要记住,”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官殿里来了。同时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使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你、叫牧师来把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裂碎,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鱼说。但她的脸像死一样惨白。

  “但是你还得给我酬劳!”巫婆说,“而且我所要的也并不是一件微小的东西。在海底的人们中,你的声音要算是最美丽的了。无疑地,你想用这声音去迷住他,可是这个声音你得交给我。我必须得到你最好的东西,作为我的贵重药物的交换品!我得把我自己的血放进这药里,好使它尖锐得像一柄两面部快的刀子!”

  “不过,如果你把我的声音拿去了,”小人鱼说,“那么我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呢?”

  “你还有美丽的身材呀,”巫婆回答说,“你还有轻盈的步子和富于表情的眼睛呀。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很容易迷住一个男人的心了。唔,你已经失掉了勇气吗?伸出你小小的舌头吧,我可以把它割下来作为报酬,你也可以得到这服强烈的药剂了。”

  “就这样办吧。”小人鱼说。巫婆于是就把药罐准备好,来煎这服富有魔力的药了。

  “清洁是一件好事,”她说;于是她用几条蛇打成一个结,用它来洗擦这罐子。然后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让她的黑血滴到罐子里去。药的蒸气奇形怪状地升到空中,看起来是怪怕人的。每隔一会儿巫婆就加一点什么新的东西到药罐里去。当药煮到滚开的时候,有一个像鳄鱼的哭声飘出来了。最后药算是煎好了。它的样子像非常清亮的水。

  “拿去吧!”巫婆说。于是她就把小人鱼的舌头割掉了。小人鱼现在成了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说话。

  “当你穿过我的森林回去的时候,如果珊瑚虫捉住了你的话,”巫婆说,“你只须把这药水洒一滴到它们的身上,它们的手臂和指头就会裂成碎片,向四边纷飞了。”可是小人鱼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因为当珊瑚虫一看到这亮晶晶的药水——它在她的手里亮得像一颗闪耀的星星——的时候,它们就在她面前惶恐地缩回去了。这样,她很快地就走过了森林、沼泽和激转的漩涡。

  她可以看到她父亲的官殿了。那宽大的跳舞厅里的火把已经灭了,无疑地,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了。不过她不敢再去看他们,因为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哑巴,而且就要永远离开他们。她的心痛苦得似乎要裂成碎片。她偷偷地走进花园,从每个姐姐的花坛上摘下一朵花,对着皇官用手指飞了一千个吻,然后他就浮出这深蓝色的海。

  当她看到那王子的宫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她庄严地走上那大理石台阶。月亮照得透明,非常美丽。小人鱼喝下那服强烈的药剂。她马上觉到好像有一柄两面都快的刀子劈开了她纤细的身体。她马上昏了。倒下来好像死去一样。当太阳照到海上的时候,她才醒过来,她感到一阵剧痛。这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王子正立在她的面前。他乌黑的眼珠正在望着她,弄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这时她发现她的鱼尾已经没有了,而获得一双只有少女才有的、最美丽的小小白腿。可是她没有穿衣服,所以她用她浓密的长头发来掩住自己的身体。王子问她是谁,怎样到这儿来的。她用她深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悲哀地望着他,因为她现在已经不会讲话了。他挽着她的手,把她领进宫殿里去。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讲过的一样,她觉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这苦痛。她挽着王子的手臂,走起路来轻盈得像一个水泡。他和所有的人望着她这文雅轻盈的步子,感到惊奇。

  现在她穿上了丝绸和细纱做的贵重衣服。她是宫里一个最美丽的人,然而她是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讲话。漂亮的女奴隶,穿着丝绸,戴着金银饰物,走上前来,为王子和他的父母唱着歌。有一个奴隶唱得最迷人,王子不禁鼓起掌来,对她发出微笑。这时小人鱼就感到一阵悲哀。她知道,有个时候她的歌声比那种歌声要美得多!她想:

  “啊!只愿他知道,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永远牺牲了我的声音!”

  现在奴隶们跟着美妙的音乐,跳起优雅的、轻飘飘的舞来。这时小人鱼就举起她一双美丽的、白嫩的手,用脚尖站着,在地板上轻盈地跳着舞——从来还没有人这样舞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衬托出她的美。她的眼珠比奴隶们的歌声更能打动人的心坎。

  大家都看得入了迷,特别是那位王于——他把她叫做他的“孤儿”。她不停地舞着,虽然每次当她的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就像是在快利的刀上行走一样。王子说,她此后应该永远跟他在一起;因此她就得到了许可睡在他门外的一个天鹅绒的垫子上面。

  他叫人为她做了一套男子穿的衣服,好使她可以陪他骑着马同行。他们走过香气扑鼻的树林,绿色的树枝扫过他们的肩膀,鸟儿在新鲜的叶子后面唱着歌。她和王子爬上高山。虽然她纤细的脚已经流出血来,而且也叫大家都看见了,她仍然只是大笑,继续伴随着他,一直到他们看到云块在下面移动、像一群向遥远国家飞去的小鸟为止。

  在王子的宫殿里,夜里大家都睡了以后,她就向那宽大的台阶走去。为了使她那双发烧的脚可以感到一点清凉,她就站进寒冷的海水里。这时她不禁想起了住在海底的人们。

  有一天夜里,她的姐姐们手挽着手浮过来了。她们一面在水上游泳,一面唱出凄怆的歌。这时她就向她们招手。她们认出了她;她们说她曾经多么叫她们难过。这次以后,她们每天晚上都来看她。有一晚,她遥远地看到了多年不曾浮出海面的老祖母和戴着王冠的海王。他们对她伸出手来,但他们不像她的那些姐姐,没有敢游近地面。

  王子一无比一天更爱她。他像爱一个亲热的好孩子那样爱她,但是他从来没有娶她为皇后的思想。然而她必须做他的妻子,否则她就不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而且会在他结婚的头一个早上就变成海上的泡沫。

  “在所有的人中,你是最爱我的吗?”当他把她抱进怀里吻她前额的时候,小人鱼的眼睛似乎在这样说。

  “是的,你是我最亲爱的人!”王子说,“因为你在一切人中有一颗最善良的心。你对我是最亲爱的,你很像我某次看到过的一个年轻女子,可是我永远再也看不见她了。那时我是坐在一艘船上——这船已经沉了。巨浪把我推到一个神庙旁的岸上。有几个年轻女子在那儿作祈祷。她们最年轻的一位在岸旁发现了我,因此救了我的生命。我只看到过她两次:她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爱的唯一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的印象。她是属于这个神庙的,因此我的幸运特别把你送给我。让我们永远不要分离吧!”

  “啊,他却不知道我救了他的生命!”小人鱼想。“我把他从海里托出来,送到神庙所在的一个树林里。我坐在泡沫后面,窥望是不是有人会来。我看到那个美丽的姑娘——他爱她胜过于爱我。”这时小人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哭不出声来。“那个姑娘是属于那个神庙的——他曾说过。她永不会走向这个人间的世界里来——他们永不会见面了。我是跟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的。我要照看他,热爱他,对他献出我的生命!”

  现在大家在传说王子快要结婚了,她的妻子就是邻国国王的一个女儿。他为这事特别装备好了一艘美丽的船。王子在表面上说是要到邻近王国里去观光,事实上他是为了要去看邻国君主的女儿。他将带着一大批随员同去。小人鱼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她比任何人都能猜透王子的心事。

  “我得去旅行一下!”他对她说过,“我得去看一位美丽的公主,这是我父母的命令,但是他们不能强迫我把她作为未婚妻带回家来!我不会爱她的。你很像神庙里的那个美丽的姑娘,而她却不像。如果我要选择新嫁娘的话,那未我就要先选你——我亲爱的、有一双能讲话的眼睛的哑巴孤女。”

  于是他吻了她鲜红的嘴唇,摸抚着她的长头发、把他的头贴到她的心上,弄得她的这颗心又梦想起人间的幸福和一个不灭的灵魂来。

  “你不害怕海吗,我的哑巴孤儿?”他问。这时他们正站在那艘华丽的船上,它正向邻近的王国开去。他和她谈论着风暴和平静的海,生活在海里的奇奇怪怪的鱼,和潜水夫在海底所能看到的东西。对于这类的故事,她只是微微地一笑,因为关于海底的事儿她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在月光照着的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掌舵人立在舵旁。这时她就坐在船边上,凝望着下面清亮的海水,她似乎看到了她父亲的王宫。她的老祖母头上戴着银子做的皇冠,正高高地站在王宫顶上;她透过激流朝这条船的龙骨了望。不一会,他的姐姐们都浮到水面上来了,她们悲哀地望着她,苦痛地扭著她们白净的手。她向她们招手,微笑,同时很想告诉她们,说她现在一切都很美好和幸福。不过这时船上的一个侍者忽然向她这边走来。她的姐姐们马上就沉到水里,侍者以为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白色的东西,不过只是些海上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船开进邻国壮丽皇城的港口。所有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号笛从许多高楼上吹来,兵士们拿着飘扬的旗子和明晃的刺刀在敬礼。每天都有一个宴会。舞会和晚会在轮流举行着,可是公主还没有出现。人们说她在一个遥远的神庙里受教育,学习皇家的一切美德。最后她终于到来了。

  小人鱼迫切地想要看看她的美貌。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更美的形体。她的皮肤是那么细嫩,洁白;在她黑长的睫毛后面是一对微笑的、忠诚的、深蓝色的眼珠。

  “就是你!”王子说,“当我像一具死尸躺在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于是他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嫁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啊,我太幸福了!”他对小人鱼说,“我从来不敢希望的最好的东西,现在终于成为事实了。你会为我的幸福而高兴吧,因为你是一切人中最喜欢我的人!”

  小人鱼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心在碎裂。他举行婚礼后的头一个早晨就会带给她灭亡,就会使她变成海上的泡沫。

  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传令人骑着马在街上宣布订婚的喜讯。每一个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贵重的油灯里燃烧。祭司们挥着香炉,新郎和新娘互相挽着手来接受主教的祝福。小人鱼这时穿着丝绸,戴着金饰,托着新嫁娘的披纱,可是她的耳朵听不见这欢乐的音乐,她的眼睛看不见这神圣的仪式。她想起了她要灭亡的早晨,和她在这世界已经失去了的一切东西。

  在同一天晚上,新郎和新娘来到船上。礼炮响起来了,旗帜在飘扬着。一个金色和紫色的皇家帐篷在船中央架起来了,里面陈设得有最美丽的垫子。在这儿,这对美丽的新婚夫妇将度过他们这清凉和寂静的夜晚。

  风儿在鼓着船帆。船在这清亮的海上,轻柔地航行着,没有很大的波动。

  当暮色渐渐垂下来的时候,彩色的灯光就亮起来了,水手们愉快地在甲板上跳起舞来。小人鱼不禁想起她第一次浮到海面上来的情景,想起她那时看到的同样华丽和欢乐的场面。她于是旋舞起来,飞翔着,正如一只被追逐的燕子在飞翔着一样。大家都在喝采,称赞她,她从来没有跳得这么美丽。快利的刀子似乎在砍着她的细嫩的脚,但是她并不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比这还要痛。

  她知道这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晚——为了他,她离开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美丽的声音,她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她能和他在一起呼吸同样空气的最后一晚,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满了星星的天空的最后一晚。同时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着她——没有灵魂、而且也得不到一个灵魂的她。一直到半夜过后,船上的一切还是欢乐和愉快的。她笑着,舞着,但是她心中怀着死的思想。王子吻着自己的美丽的新娘:新娘抚弄着他的乌亮的头发。他们手搀着手到那华丽的帐篷里去休息。

  船上现在是很安静的了。只有舵手站在舵旁。小人鱼把她洁白的手臂倚在舷墙上,向东方凝望,等待着晨曦的出现——她知道,头一道太阳光就会叫她灭亡,她看到她的姐姐们从波涛中涌现出来了。她们是像她自己一样地苍白。她们美丽的长头发已经不在风中飘荡了——因为它已经被剪掉了。

  “我们已经把头发交给了那个巫婆,希望她能帮助你,使你今后不至于灭亡。她给了我们一把刀子。拿去吧,你看,它是多么快!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把它插进那个王子的心里去。当他的热血流到你脚上上时,你的双脚将会又联到一起,成为一条鱼尾,那么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这儿的水里来;这样,在你没有变成无生命的咸水泡沫以前,你仍旧可以活过你三百年的岁月。快动手!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我们的老祖母悲恸得连她的白发都落光了,正如我们的头发在巫婆的剪刀下落掉一样。刺死那个王子,赶快回来吧!快动手呀!你没有看到天上的红光吗,几分钟以后,太阳就出来了,那时你就必然灭亡!”

  她们发出一个奇怪的、深沉的叹息声,于是她们便沉入浪涛里去了。

  小人鱼把那帐篷上紫色的帘子掀开,看到那位美丽的新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她弯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亲了一吻,于是他向天空凝视——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着又把眼睛掉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嫁娘的名字。他思想中只有她存在。刀子在小人鱼的手里发抖。但是正在这时候,她把这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发出一道红光,好像有许多血滴溅出了水面。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视线投向这王子,然后她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为泡沫。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为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她上面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

  “我将向谁走去呢?”她问。她的声音跟这些其他的生物一样,显得虚无缥缈,人世间的任何音乐部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呀!”别的声音回答说。“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我们飞向炎热的国度里去,那儿散布着病疫的空气在伤害着人民,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在空气中传播,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后,当我们尽力做完了我们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着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入天空里去了。

  “这样,三百年以后,我们就可以升入天国!”

  “我们也许还不须等那么久!”一个声音低语着。“我们无形无影地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如果他给他父母带来快乐、值得他父母爱他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当我们飞过屋子的时候,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当我们幸福地对着他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和恶劣的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末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

  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西班牙公主

  这是西班牙公主的生日。她刚满十二岁,这天御花园里阳光十分灿烂。

  她虽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一位西班牙公主,可是她跟穷人的小孩完全一样,每年只有一个生日,因此全国的人自然把这看作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她的生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晴天。那天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晴天。高高的有条纹的郁金香挺直地立在花茎上,象是长列的士兵,它们傲慢地望着草地那一头的蔷薇花,一面说:“我们现在完全跟你们一样漂亮了。”紫色蝴蝶带着两翅的金粉在各处翻飞,轮流拜访群花;小蜥蜴从墙壁缝隙中爬出来,晒太阳;石榴受了热裂开,露出它们带血的红心。连缕花的棚架上,沿着阴暗的拱廊,悬垂着的累累的淡黄色柠檬,也似乎从这特别好的日光里,得到一种更鲜明的颜色,玉兰树也打开了它们那些闭着的象牙般的球形花苞,使得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甜香。

  小公主本人同她的游伴们在阳台上走来走去,绕着石瓶和长了青苔的古石像玩捉迷藏的游戏。在平日,公主只可以和那些跟她身份相同的小孩玩,因此她总是一个人玩,没有谁来陪伴她。可是她生日这一天却是一个例外,国王下了命令,她在这天可以邀请她所喜欢的任何小朋友进宫来跟她一块儿玩。这班身材细长的西班牙小孩走起路来,姿势非常优美,男的头上戴着装饰了大羽毛的帽子,身上披着飘动的短外衣,女的提着锦缎长衣的后裾,用黑、银两色的巨扇给她们的眼睛遮住太阳。公主却是他们中间最优雅的,而且她打扮得最雅致,还是依照当时流行的一种相当繁重的式样。她的衣服是灰色缎子做的,衣裾和胀得很大的袖子上绣满了银花,硬的胸衣上装饰了几排上等珍珠。她走动的时候衣服下面露出一双配着浅红色大蔷薇花的小拖鞋。她那把大纱扇是淡红色和珍珠色的,她的头发象一圈褪色黄金的光环围绕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头发上戴了一朵美丽的白蔷薇。

  那位愁闷不快的国王从宫中一扇窗里望着这群小孩。他所憎厌的兄弟,阿拉贡的唐·彼德洛,立在他背后,他的忏悔师,格拉那达的大宗裁判官,坐在他的身边。这时候国王比往常更加愁闷,因为他望着小公主带了一种小孩的认真样子向她面前那群小朝臣俯身答礼,或者向那个时常跟她在一块儿的面目可憎的阿布奎基公爵夫人用扇子掩着脸娇笑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母亲,他觉得好象还是不久以前的事情,那位年轻的王后从欢乐的法国来到西班牙,在西班牙宫廷那种阴郁的华贵生活中憔悴死去,留下一个半岁的女孩,她来不及看见园子里的杏树二度开花,也没有能在院子中央那棵多节的老无花果树上采摘第二年的果实,院子里现在已经长满杂草了。他对她的爱是这样地深,所以他不肯把她埋在坟墓里让他见不到她的面。他叫一个摩尔族的医生用香料保存了她的尸首,这个医生因为信邪教和行魔术的嫌疑据说已经被宗教裁判所判了死刑,国王为了他这件工作便赦免了他。她的身体现在还睡在宫中黑大理石的礼拜堂内张着帷幔的尸架上,跟将近十二年前那个起风的三月天里僧侣们把她抬到那里去的时候完全一样。一个月里总有一次,国王用一件黑大氅裹住身子,手里提一个掩住光的灯笼走进这个礼拜堂,跪在她的旁边唤着,“我的王后!我的王后!”有时他甚至不顾礼节(在西班牙个人任何行为都得受礼节的拘束,连国王的悲哀也得受它的限制),在悲痛突然发作的时候抓住她那只戴珠宝的没有血色的手,狂吻她那冰冷的化妆过的脸,想把她唤醒。

  今天他好象又看见她了,就象他在枫丹白露宫里第一次看见她那样,他那时只有十五岁,她更年轻。他们就在那个时候正式订婚,由罗马教皇的使节主持典礼,法国国王和全体朝臣都在场参加。以后他便带着一小圈黄头发回到他的西班牙王宫去了,他进马车的时候,两片孩子气的嘴唇埋下来吻他的手,这回忆伴着他回国。婚礼后来在蒲尔哥斯(法、西两国边境上一个西班牙小城)匆促地举行了,随后回到京城马德里,才公开举行盛大的庆祝,依着旧例在拉·阿多奇亚教堂里做一次大弥撒,并且举行一次比平常更壮严的判处异教徒火刑的典礼,把将近三百个异教徒(里面有不少的英国人)交给刑吏烧死在火柱上。

  他的确疯狂地爱着她,他的国家当时正为了争夺新世界的帝国和英国战争,许多人认为就是他的这种爱使他的国家战败了的。他几乎不能够跟她离开片刻;为了她,他忘记了或者似乎忘记了一切国家大事;激情使他盲目到这样可怕的地步,他竟然看不出来他为了使她高兴苦心想出的那些繁重礼节,反而加重了她那个奇怪的病症。她死后,有一个时期他好象发了狂一样。并且要不是他害怕他退位后小公主会受到他那个著名残酷的兄弟的虐待,他一定会正式逊位到格拉那达的特拉卜教派大寺院中修道去,他已经是那个寺院的名誉院长了。他的兄弟的残酷就是在西班牙也是很出名的,许多人还疑心他毒死了王后,说是王后到他的阿拉贡宫堡中访问的时候,他送了她一双有毒的手套。为了纪念死去的王后,国王曾通令全国服丧三年,甚至在三年期满之后他还不许大臣们向他提续弦的事,后来皇帝本人出面要把侄女波希米亚郡主(一位可爱的郡主)嫁给他,他却吩咐使臣们对他们的皇帝说,西班牙国王已经同“悲哀”结了婚,虽然她只是一个不会生育的新娘,他却爱她比爱“美丽”更多。他这个答复便使他的王国失去了尼德兰的富裕省份⑩。那些省份不久就在皇帝的鼓动下,由少数改革教派⑾的狂信者领导,发动了反对他的叛乱。

  今天他望着公主在园子里阳台上游戏的时候,他全部的结婚生活似乎在他跟前重现了,他又经历了一次他结婚生活中那些强烈的、火热的欢乐,和因这生活的突然结束所引起的可怕的痛苦。死去的王后所有的一切动人的傲慢态度,小公主都有,她也有她母亲那种任性的摆头的样子,她母亲那张骄傲的美丽的弯弯的嘴,她母亲那种非常漂亮的微笑(的确是所谓“真正法国的微笑”);她偶尔仰起头来看这堵窗,或者伸出她的小手给西班牙显贵们亲的时候,他看到了这种微笑。可是小孩们的尖锐的笑声刺着他的耳朵,明媚而无情的阳光嘲弄着他的悲哀,连清爽的早晨空气也被一种古怪香料(就象人用来保存尸首使它不会腐烂的那种香料)的沉滞的香味弄脏了——或者这只是他的幻想吧?他把脸埋在两只手里。等到小公主再抬起头看窗户的时候,窗帘已经垂了下来,国王走开了。

  她稍稍撅起嘴做出失望的样子,又耸了耸肩。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实在应该陪她。那些愚蠢的国事有什么要紧呢?或者他是到那个阴沉的礼拜堂去了吧?那个地方是不许她进去的,她知道那儿永远燃着蜡烛。他多傻,太阳这样亮,大家都这样高兴,他却一个人躲在那儿!并且假斗牛戏的号声已经响起来了,他会错过它的,更不必说傀儡戏和别的出色的游艺了。她的叔父和大宗裁判官倒更近人情。他们到了阳台上来给她道喜。所以她摇摆着她那美丽的头,拉着唐·彼德洛的手,慢慢儿走下了石级,朝着一座搭在园子尽头的长长的紫绸帐篷走去,别的小孩们严格地依着次序跟在她后面:谁的姓名最长,就在最前头。

  一队化装为斗牛土的贵族男孩们走出来迎接她,年轻的新地伯爵(一个非常漂亮的十四岁光景的孩子),带着西班牙贵胄世家的全部优雅态度向她脱帽致敬,庄重地引她进去,走到场内高台上一把镶金的小象牙椅前面。女孩们围成一个圈子在四周坐下,一面挥着她们的大扇子低声交谈。唐·彼德洛和大宗裁判官带笑地立在场子的入口。连那位公爵夫人(一个脸色严厉的瘦女人,还戴着一圈黄色绉领,人叫她做“侍从女官长”)今天也不象往常那样地板着面孔了,一个冷淡的微笑在她的起皱纹的脸上掠过,使她那消瘦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抽动起来。

  这的确是一场了不起的斗牛戏,而且照小公主看来,比真的斗牛戏还好(那次帕马公爵来访问她父亲的时候,她在塞维尔⒀被人带去看过真的斗牛戏)。一些男孩骑着披了华贵马衣的木马在场子里跑,他们挥动着长枪,枪上挂了用颜色鲜明的丝带做的漂亮的长幡,另一些男孩徒步走着,在“牛”面前舞动他们的猩红色大氅,要是“牛”向他们进攻,他们便轻轻地跳过栅栏;至于“牛”呢,虽然他不过是用柳枝细工和张开的牛皮做成的,他却跟一条活牛完全一样,只是有时候他单用后腿绕着场子跑,这却是活牛从没有梦想到的了。他斗得也很不错,女孩们兴奋得不得了,她们竟然在长凳上站起来,挥舞她们的花边手帕,大声叫着:“好呀!好呀!”她们好象跟成人一样地懂事。这场战斗故意拖长下去,有几匹木马被戳穿了,骑马人也下了马来,最后那个年轻的新地伯爵把“牛”弄得跪在地上,他央求小公主允许他下那“致命的一击”,他得着她的许可,便将他的木剑刺进那个畜牲的脖子里去,他用力太猛,一下就把牛头砍掉了,小罗南先生的笑脸露了出来,那是法国驻马德里大使的儿子。

  在众人长久拍掌欢呼声中,场子收拾干净了,两个摩尔族的侍役穿着黄黑两色的制服庄严地拖走了木马尸首,又来一段短短的插曲:一个法国走绳师做了一次走绳的表演,然后在一个特地建筑来演傀儡戏的小剧院的舞台上由意大利傀儡戏班演出了半古典的悲剧“莎福尼士巴”。傀儡们演得很好,它们的动作非常自然,戏演完公主的眼里已经充满泪水了。有几个女孩真的哭了起来,得拿糖果去安慰她们,连大宗裁判官也很受感动,他忍不住对唐·彼德洛说,象这种用木头和染色的蜡做成,并且由提线机械地调动着的东西居然会这样地不快乐,又会遇到这么可怕的恶运,他觉得实在太难过了。

  接着是一个非洲变戏法人的表演。他提了一个大而扁平的篮子进来,篮子上面覆着一块红布,他把篮子放在场子的中央,从他的包头帕下拿出一根奇怪的芦管,吹起来。过了一会儿,布开始动了,芦管声愈来愈尖,两条金绿两色的蛇从布下面伸出它们古怪的楔形的头,慢慢地举起来,跟着音乐摆来摆去,就象一棵植物在水中摇动一样。小孩们看见它们有斑点的头顶和吐出来很快的舌头,倒有点害怕,不过后来看见变戏法人在沙地上种出一棵小小的橙子树,开出美丽的白花,并且结了一簇真的果子,他们却很高兴了;最后变戏法人拿起拉斯·多列士侯爵小女儿的扇子,把它变成一只青鸟在帐篷里飞来飞去,唱着歌,这时孩子们很高兴又很惊愕。还有毕拉尔圣母院礼拜堂的跳舞班男孩们表演的庄严的“梅吕哀舞”也是很动人的。这个盛典每年五月里要在圣母的主祭坛前举行一次,来礼拜圣母,可是小公主以前从没有见过;并且自从一个疯教士(许多人认为他是被英国伊利沙白女王收买了的)企图用一块有毒的圣饼谋害阿斯都里亚王以后,的确就没有一位西班牙王族进过萨拉各萨的大教堂。因此她只听见别人传说“圣母舞”怎样怎样(那种跳舞就叫做“圣母舞”)。这确实很好看。跳舞的男孩们都穿着白色天鹅绒的旧式宫装,他们的奇特的三角帽上垂着银的穗子,帽顶上饰着大的鸵鸟毛,他们在日光里迈着舞步的时候,他们那身眩目的白衣裳衬着他们的带黑色的皮肤和黑色的长发越显得灿烂夺目。他们在这错杂的跳舞中自始至终都带着庄重尊严的神情,他们的缓徐的舞步和动作有一种极考究的优雅,他们的鞠躬也是很有气派的,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切迷住了。最后他们表演完毕,脱下他们的羽毛大帽向小公主致敬,她非常客气地答礼,并且答应送一支大蜡烛到毕拉尔圣母的神坛上去,报答圣母赐给她的快乐。

  于是一群漂亮的埃及人(当时一般人称吉卜赛人为埃及人)走进场子里来,他们围成一个圈子,盘着脚坐下,轻轻地弹起他们的弦琴,他们的身子跟着琴调摆动,并且差不多叫人听不见地低声哼着一支轻柔的调子。他们看见唐·彼德洛,便对他皱起眉头来,有的人还露出惊恐的样子,因为才只几个星期以前他们有两个同胞被唐·彼德洛用了行妖术的罪名绞死在塞维尔的市场上。不过小公主把身子向后靠着,她一对大的蓝眼腈从扇子上头望着他们的时候,她的美丽把他们迷住了,他们相信象她这样可爱的人决不能对别人残酷的。因此他们很文静地弹着弦琴,他们的长而尖的指甲刚刚挨到琴弦,他们的头开始点着,好象他们在打瞌睡似的。突然间他们发出一声非常尖锐的叫声,小孩们全吃了一惊,唐·彼德洛的手连忙握住他短剑的玛瑙剑柄,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原来那些弹琴的人跳了起来,疯狂地绕着场子旋转,一面敲手鼓,一面用他们那种古怪的带喉音的语言唱热烈的情歌。后来响起了另一声信号,他们全体又扑到地上去,就静静地躺在那儿,真是静得很,整个场子里就只有一阵单调的琴声。他们这样做了几次之后就不见了,过了一忽儿,又用链子牵了一只毛耸耸的褐色大熊回来,他们的肩头上还坐了几个小巴巴利猴子⒅。熊非常严肃地倒立起来,那些枯瘦的猴子跟两个吉卜赛小孩(他们好象是猴子的主人)玩着各种有趣的把戏,比剑,放枪,并且做完象国王的禁卫军那样的正规兵的操练。吉卜赛人的表演的确是很成功的。

  然而整个早晨的游艺节目中最有趣的倒还是小矮人的跳舞。小矮人摇摇晃晃地移动那双弯曲的腿,摆动他那个畸形的大头,连跌带滚地跑进场子里来的时候,小孩们高兴得大声欢呼起来,小公主也禁不住放声大笑,因此那位“侍从女官”不得不提醒她说,一位国王的女儿在一些跟她同等的人面前哭,这样的事在西班牙虽有不少的先例,可是却不曾见过一位皇族公主在一班身份比她低下的人面前这样高兴的。然而矮人的魔力太大了,真正是无法抗拒的,西班牙宫廷素来以培养恐怖的嗜好著称,却也从没有见过一个这么怪相的小怪物。并且他还是第一次出场。他是刚刚在昨天被人发现的。两个贵族在环城的大软木树林的最远的一段打猎。他正在林子里乱跑,他们遇见了他,便把他带进宫里来,打算给小公主一番惊喜;矮人的父亲是个贫穷的烧炭夫,看见有人肯收养这个极丑陋又毫无用处的孩子,倒是求之不得。关于矮人的最有趣的事也许就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难看。的确他好象很快乐,而且很有精神似的,孩子们笑的时候,他也笑,而且笑得跟他们中间任何人一样随便,一样快乐;每次跳舞完毕,他都要给他们每个人鞠个最滑稽的躬,对他们点头微笑,就好象他真的是跟他们同类的人,并不是大自然怀着作弄的心思特地造出来给别人戏弄的一个畸形小东西。至于小公主呢,他完全被她迷住了。他不能够把眼睛从她身上拿开,他好象专为她一个人跳舞似的。等他表演完毕,小公主记起来从前有一次教皇把他自己礼拜堂里唱歌的意大利著名最高音歌者加法奈利⒆派到马德里来,用他美好的歌喉治疗西班牙国王的愁闷,那个时候她亲眼看见宫廷贵妇们向加法奈利投掷花束,她便从她头发上取下那朵美丽的白蔷薇,一半开玩笑,一半戏弄那个“侍从女官”,她带着最甜蜜的微笑,把花丢到场子里去给他;他把事情看得十分认真,拿起花按在他粗糙的嘴唇上,一手拊着心跪在她面前,嘴张得大大的,一对小小的亮眼睛射出喜悦的光辉。

  小公主更没有办法保持她的庄严了,小矮人跑出场子以后许久她还在笑,并且对她的叔父表示她希望这种跳舞马上再来一次。然而那位“侍从女官”说是太阳太大了,公主殿下应当立刻回宫去,宫里已经为她预备了盛宴,有一个生日大蛋糕,上面用彩色的糖做出她名字的缩写字母,还有一面可爱的小银旗在上面飘舞。小公主便很尊严地站起来,吩咐小矮人在午睡时间以后再表演跳舞给她看,又道谢年轻的新地伯爵今天这番殷勤的招待,然后回宫去了。小孩们仍旧依照先前进来时候的次序跟着走出。

  小矮人听说叫他在公主面前再表演一次跳舞,而且是公主自己特别吩咐的,他十分得意,便跑进花园里去,他高兴得忘记了自己,居然接连不断地吻着白蔷薇,做出些最笨拙、最难看的快乐的动作。

  花看见他居然大胆闯进他们美丽的家里来,非常不高兴,他们看到他在花径里跳来跳去,那么可笑地举起两手不住地挥舞,他们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实在太难看了,不应当让他到我们在的任何地方来玩,”郁金香嚷道。

  “他应当喝罂粟汁(雅片水)睡一千年才成,”大的红百合花说,他们气得不得了。

  “他是个十足可怕的东西!”仙人掌叫道。“他身子矮胖,又扭歪得不成形,他的头大得跟腿完全不成比例。他的确使我看着不舒服,要是他走近我身边,我就要拿我的刺去刺他。”

  “他倒的确得到了我一朵最漂亮的花!”白蔷薇树大声说。“我今早晨亲自送给公主,作为生日的礼物,他从公主那儿把它偷走了。”于是她拚命地叫起来:“贼,贼,贼!”

  连平日不大装腔作势的红风露草(他们自己也有不少的穷亲戚,这是尽人皆知的事)看见小矮人也憎厌地盘起身子;紫罗兰在旁边谦虚地说小矮人的确很难看,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风露草立刻做出很公平的样子反驳道,那是他主要的短处,而且没有理由因为一个人有不治的病症就应当恭维他;其实有一些紫罗兰也觉得小矮人的丑陋大半是他自己故意做出来的,并且要是他带着愁容,或者至少带着沉思的神情,不要象这样快乐地跳来跳去,做出种种古怪的傻样子,那么他看起来也要顺眼一点。

  至于老日晷仪呢,他是一位很著名的人物,他从前还亲自向查理五世皇帝陛下⒇报告过时刻,他看见小矮人,大吃一惊,他几乎忘记用他那带影子的长指头指出整整两分钟了,他忍不住对那位在栏杆上晒太阳的乳白色大孔雀表示意见说,谁都知道,国王的孩子也是国王,烧炭夫的孩子也是烧炭夫,没法希望事情不是这样;孔雀完全赞成他这种说法,并且的确叫起来:“不错,不错。”她声音那样大,那样粗,连住在清凉的喷泉的池子里的金鱼们也从水里伸出头来,向那些石头雕的大海神探问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鸟儿却喜欢他。他们常常看见他在林子里玩,有时象妖精似地追逐在空中旋转的落叶跳舞,有时蹲在一棵老橡树的洞孔里,把他的硬壳果分给松鼠们吃。他们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丑陋。是啊,夜莺晚上在橙子林里唱歌唱得那么甜,明月有时候也俯下身子来听她,连她也并不是怎么好看的。并且小矮人过去对待鸟儿都很仁慈,譬如在那个可怕的严冬,树上再没有果子了,土地又象铁一样地硬,狼群居然跑到城门口来找食物,他也不曾忘记他们,他常常把他的小块黑面包揉成屑给他们吃,不管他自己的早餐怎样坏,他总要分一些给他们。

  所以他们现在绕着他飞来飞去,他们飞过他头上的时候便用翅膀轻轻挨一下他的脸颊,他们吱吱喳喳地交谈,小矮人非常高兴,他忍不住把那朵美丽的白蔷薇拿给他们看,并且告诉他们,这是公主亲自给他的,因为她爱他。

  他讲的话他们连一个字也不懂,可是并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把头偏在一边,做出很明白的神气,这跟真正了解是一样的好,并且更容易得多。

  蜥蜴也很喜欢他,他跑倦了躺倒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他们在他周身爬着,玩着,竭力使他高兴。他们大声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象蜥蜴那样地漂亮。那是过分的要求了。并且说起来虽然有点不近情理,但事实却是这样,要是我们闭上眼睛不看他,他倒也并不太难看。”蜥蜴生就了一种完全哲学家的气质,在他们无事可做,或者雨水太多他们不能外出的时候,他们常常坐着沉思几个钟头。

  然而他们这种举动,和鸟们的举动,都使花非常担心。花说:“显而易见,这样不停地跳跳蹦蹦,会有一种很坏的影响,有教养的人总是象我们这样规规矩矩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从没有人看见我们在花径里跳来跳去,或者疯狂地穿过草丛追逐蜻蜓。要是我们想换换空气,我们就去找了园丁来,他便把我们搬到另一个花坛上去。这是很尊严的,而且应当是这样。可是鸟和蜥蜴却不懂休息,鸟连一个固定地址也没有。他们不过是跟吉卜赛人一样的流浪人,他实在应当受到对那种人的待遇。”他们便昂起头,做出高贵的神气,过了一忽儿他们看见小矮人从草地上爬起来,穿过阳台往宫里走去,他们非常高兴。

  “他应当一辈子都关在房里,”他们说。“看他的驼背同他的弯腿,”他们吃吃地笑起来。

  可是小矮人对这些一点也不知道,他很喜欢鸟和蜥蜴,他以为花是全世界中最好的东西,自然要除开小公主,但是小公主已经给了他一朵美丽的白蔷薇,她爱他,那就大有区别了。他多希望他同她一块儿回到林子里去!她会让他坐在她右手边,对他微笑,他永远不离开她身边,他要她做他的游伴,教给她各种有趣的把戏。因为虽然他以前从没有进过王宫,他也知道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他能够用灯心草做出小笼子,关住蚱蜢叫它在里面唱歌,又能把细长的竹管做成笛子,吹起调子来连牧神①也爱听。他懂得每只鸟的叫声,他能够从树梢唤下欧掠鸟,从小湖里唤起苍鹭。他认识每头兽的脚迹,能够凭着轻微的脚印追赶野兔,靠着大熊践踏过的树叶追踪大熊。风的各种跳舞他都知道;秋天穿着红衣的狂舞,穿着蓝草鞋在谷上的轻舞,冬天戴着白的雪冠的跳舞,春天果园中的花舞。他知道斑鸠在什么地方做窠,有一次捕鸟人把老鸠捉去了,他便亲自担负起养育幼鸟的责任;他在一棵剪去顶枝的榆树的洞孔里为它们造了一个小小的鸠舍。它们很驯,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在他手上吃东西。她会喜欢它们。还有在长凤尾草丛中窜来窜去的兔子,有着硬羽毛和黑嘴的樫鸟,能够蜷缩成带刺圆球的刺猬,以及摇摆着头、轻轻咬着嫩叶、慢慢地爬着的大智龟,她都会喜欢的。是的,她一定要到林子里来跟他一块儿玩。他会把他的小床让给她,自己在窗外守着她守到天亮,不要叫长角的野兽伤害她,也不让面目狰狞的豺狼走近茅屋来。天亮后他会轻轻敲着窗板,唤醒她,他们会一块儿出去,跳舞跳一个整天。林子里的确一点儿也不寂寞。有时一个主教骑着他的白骡子走过,手里还拿着一本有图的书在读。有时一些饲鹰人戴着他们的绿绒便帽,穿着他们的熟鹿皮短上衣走过去,手腕上站着蒙了头的鹰。在葡萄收获期中,踩葡萄做酒的人来了,满手满脚都是紫色,头上戴着新鲜常春藤编的花冠,拿着还在滴葡萄酒的皮酒袋;烧炭人晚上围了大火盆坐着,望着干柴在火中慢慢燃烧,把栗子埋在热灰中烘着,强盗们从山洞里出来跟他们一块儿作乐。还有一回,他看见一个美丽的行列在长而多尘土的去托列多②的路上蜿蜒地前进。神父走在前头,口里唱着好听的歌,手里拿着颜色鲜明的旗子和金十字架,随后跟着穿银盔甲执火绳枪与长矛的兵士,在这队兵士中间还有三个赤脚的人,身穿古怪的黄袍,袍上绘满了奇怪的像,手中拿着点燃的蜡烛。的确林子里有好多值得看的东西,要是她倦了,他便会找一个长满青苔的浅滩给她休息,或者就抱着她走,因为他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并不高,他却是很强壮的。他会用一种蔓草的红果给她做一串项链。这种红果子一定会跟她装饰在衣服上面的白果子(指珍珠)一样美,要是她看厌了它们,她可以把它们丢开,他会给她另外找一些来。他会给她找些皂斗和露水浸透了的秋牡丹,还有萤火虫可以做她淡金色头发中间的星星。

  可是她在什么地方呢?他问白蔷薇,白蔷薇不回答他。整个王宫好象都睡着了,就是在百叶窗没有关上的地方,窗上也放下了厚厚的窗帷来遮住阳光。他到处转来转去,想找个进门地方,后来他看见—道小小的便门开着。他便溜了进去,原来这是一个漂亮的厅子,他觉得它比树林漂亮得多,到处都是金光灿烂的,地板是用五色的大石头砌的,安放得十分平正,没有一点歪斜,简直跟一个整块一样。可是公主并不在那儿,只有几个非常漂亮的白石像从他们的绿玉像座上,埋下忧愁而茫然的眼睛望着他,他们的嘴唇上露出奇怪的微笑。

  在厅子的尽头挂着一幅绣得很华丽的黑天鹅绒的帷幔,上面点缀了一些太阳和星星,这是国王最得意的设计。并且绣的是他最爱的颜色。也许她藏在那后面吧?无论如何他要过去看一下。

  因此他便静悄悄地走过去,把帷幔拉开了。不,那儿不过是另一个房间,只是他觉得它比他刚才离开的那间屋子好看多了。墙上的绿色挂毡,绣着一幅行猎图,画中人物很多,是几个佛兰德斯③美术家花了七年以上的时间完成的。这房间以前是“傻约翰”(那个疯王的绰号)的寝室,那个疯王太喜欢打猎了,他在精神错乱的时候还常常想骑上画中那些扬起前蹄的大马,拖开那只被大群猎狗正在围攻的公鹿,吹起行猎的号角,用他的短剑刺一只奔逃的母鹿。现在房间改作为会议室了,在屋中央那张桌子上放着国务大臣们的红色文书夹。上面印着西班牙的国徽金郁金香,和哈普斯堡皇室④的纹章和标识。

  小矮人惊奇地看他四周,他有点害怕再往前走了。那些奇怪的沉默的骑马人那么轻捷地驰过树林中一段长长的草地,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觉得他们好象是他听见烧炭夫们讲过的那种可怕的鬼怪“康卜拉却”,他们只有在夜间出来打猎,要是碰到一个人,他们就使他变成赤鹿,然后来猎他。可是小矮人想起了美丽的公主,胆子又大起来了。他盼望他找到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他要告诉她,他也爱她。也许她就在隔壁那间屋子里。

  他跑过柔软的摩尔地毯,打开了门。不!她也不在那儿。屋子空得很。

  这是一间御殿,用来接见外国使臣的,要是国王同意亲自接见他们(这样的事近来少有了),就叫他们到这里来;许多年以前,英国专使到西班牙来安排他们的女王(她是当时欧洲天主教君主之一)⑤同皇帝的长子⑥联婚,就在这间屋子晋见国王。屋里挂的帷幔都是用镀了金的西班牙皮做的,黑白二色的天花板下面垂着一个很重的镀金的烛架,架上可以插三百支蜡烛。一个金布大华盖上面用小粒珍珠绣成了狮子和加斯的尔⑦的塔,华盖下便安放了国王的宝座,是用一块华贵的黑天鹅绒罩衣盖着的,罩衣上到处都是银色的郁金香,并且很精巧地配着银和珍珠的穗子。在宝座的第二级上面放着公主用的跪凳,垫子是用银线布做成的,在跪凳下面,放着教皇使节的椅子,但已经出了华盖的界线了,只有教皇使节才有权在举行任何公开典礼的时候当国王的面坐着,并且把他那主教的礼帽(帽上有缠结着的深红色帽缨)放在前面一个紫色炕几上。墙上正对着宝座挂了一幅查理五世的猎装像,跟活人一样大小,身边还站着一只獒犬,另一面墙壁的正中挂着一幅腓力二世受尼德兰各省朝贡时的画像。在两堵窗户的中间放着一个乌木橱,上面嵌了一些象牙碟子,碟子上刻着和尔彭⑧的《死的跳舞》中的人物,据说还是这位大师亲手雕刻的。

  然而小矮人对这一切庄严堂皇的景象一点儿也不注意。他不肯拿他的蔷薇花来换华盖上的全部珍珠,也不肯牺牲一片白花瓣来换那宝座。他所想望的,只是在公主到帐篷去以前见她一面,要求她等他跳舞完毕以后,跟他一块儿走。在这儿宫里空气是很郁闷的,可是在林子里风自由自在地吹着,日光用飘动不停的金手拨开颤抖的树叶。林子里也有花,也许不及这个花园里的花漂亮,可是它们更香;早春有风信子在清凉的幽谷中和草覆的小丘上泛起一片紫浪;还有黄色樱草一小簇一小簇地丛生在多节的橡树根的四周;更有颜色鲜明的白屈菜,蓝色的威灵仙,紫红和金色的鸢尾。榛树上有灰色的葇荑花,顶针花上面悬垂着有斑点的、蜜蜂常住的小房、累得它身子都弯了。栗树有它的白色星的尖塔,山楂有它的苍白的美丽的月亮。是的,只要他能够找到她,她一定会跟他去的!她会跟他一块儿到那美好的树林里去,他要跳舞一整天给她看,使她快乐。他这样一想,眼睛上便露出微笑了,他走进隔壁屋子里去。

  在所有的屋子里面这一间算是最亮,最美丽的。墙壁上蒙着浅红色花的意大利花缎,缎上有鸟的图样,还点缀了很好看的银花;家具是用大块银子做的,上面装饰着鲜花的花彩和转动的小爱神;两个大壁炉前面都放了绣着鹦鹉和孔雀的屏风,地板是海绿色的条纹玛瑙,望过去,就仿佛没有边际似的。并且房里不只他一个人。屋子的另一头,门阴下,有一个小小的人形正在望他。他的心颤抖起来,他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唤,他便走出这间屋子到日光里去。他这样做的时候,那个人形也跟着他往外走,他现在看清楚那个东西了。

  公主!不,这是一个怪物,他所见过的最难看的怪物。它并不象常人那样,身材端正,它驼背,拐脚,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大脑袋,和一头鬃毛似的黑发。小矮人皱眉头,怪物也皱眉头。他笑,它也跟着他笑,他把两手放在腰间,它也把两手放在腰间。他嘲弄地给它鞠一个躬,它也同样地还一个礼。他向着它走去,它也走过来迎他,它每一步都摹仿他,他站住时它也站住。他感到有趣地叫起来,跑上前去,伸出他的手,怪物的手挨着他的手,它的手象冰一样地冷。他害怕起来,把手伸过去,怪物的手也很快地伸过来了。他想再向前推去,可是有什么光滑、坚硬的东西挡住了他。怪物的脸现在跟他自己的脸挨得很近了,那脸上仿佛充满了恐怖似的。他把垂下的头发从眼睛上抹开。它也摹仿他。他动手打它,它也还手打,并且是一下还一下的。他做出厌恶的样子,它也对他做怪相。他退回来,它也跟着退开了。

  它是什么东西呢?他想了一忽儿,并且掉转头看了看屋子里其余的地方。真奇怪,每样东西在这堵看不见的清水墙上都有一个跟它完全一样的副本。是的,这儿一幅图像,墙上也有同样的一幅图像,那儿一张榻,墙上也有同样的一张榻。那个躺在门口壁龛中的酣睡的牧神⑨也有一个孪生兄弟在睡着,那个立在日光里的银美神⑩也向着一个跟她一样可爱的美神伸出两只胳膊来。

  难道这又是“回声”吗?他有一次在山谷中唤过她(指回声),她一个字一个字照样地回答。难道她能够摹仿眼睛象她摹仿声音那样?难道她能够造出一个跟真实世界完全一样的假世界?难道物体的影子能够有颜色、生命和动作吗?难道这能够是?——

  他吃了一惊,便从怀里拿出那朵美丽的白蔷薇来,掉转身子吻着花。那个怪物也有一朵蔷薇,花瓣跟他的蔷薇完全一样!它也在吻花,而且吻法也是一样,它一样地把花按在它的胸上,做出可怕的动作。

  当他明白了真相的时候,他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叫,倒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原来那个畸形怪状、驼背的丑八怪就是他。他自己就是那个怪物!所有的小孩都在笑他,他原以为小公主在爱她,其实她也不过是在嘲笑他的丑陋,拿他的拐脚开心。为什么他们不让他待在树林里面呢?那儿没有镜子告诉他,他生得多丑陋。为什么他父亲不杀死他却卖他出去丢丑呢?热泪流下了他的脸颊,他把白蔷薇撕碎了。那个爬在地上的怪物也照样做了,把残花瓣朝空中乱丢。它在地上爬行;他朝它看,它那张带了痛苦皱着的脸也在望他。他害怕再看见它,便爬开了,还用两只手蒙住眼睛。他象一只受伤的动物似地爬进阴影里去,就躺在那儿呻吟。

  就在这一刻小公主本人带着她的一群游伴从开着的落地窗进来了,他们看见丑陋的小矮人躺在地上,捏紧拳头打着地板,样子极古怪,极夸张,他们高兴得大笑起来,便围在他四周望着他。

  “他的跳舞很有趣,”公主说,“可是他演戏更有趣。的确他差不多跟木偶人一样地好,不过不用说他还不够自然。”她摇着她的大扇子,喝采。

  可是小矮人并不抬起头来看一眼,他的抽泣声渐渐地减弱,突然他发出一阵奇怪的哮喘,把手在身上乱抓。随后他又倒下去,一点儿也不动了。

  “这好极了,”公主停了一忽儿说,“可是现在你得给我跳舞了。”

  “是啊,”小孩们齐声叫起来,“你得站起来跳舞,因为你跟巴巴利猴子一样聪明,你却比它们更可笑。”

  可是小矮人一声也不回答。

  小公主顿着脚,唤她叔父,她叔父正跟御前大臣一块儿在阳台上散步,读着刚从墨西哥(**裁判所最近已经在那地方成立了)来的紧要公文。她大声对她叔父说:

  “我这个有趣的小矮人生气了,您得叫他起来,要他跳舞给我看。”

  他们两个人对望着笑了笑,慢慢地走了进来,唐·彼德洛俯下身去,用他的绣花手套打小矮人的脸颊。他说:

  “你得跳舞啊,小怪物。你得跳舞啊。西班牙和东印度群岛的公主要娱乐啊。”

  可是小矮人连动也不动一下。

  “应该找个掌鞭者来敲他一顿,”唐·彼德洛厌烦地说,他便回到阳台上去了。可是御前大臣带着严肃的表情,跪在小矮人的身旁,把一只手按在小矮人的心上。过了一忽儿,他耸了耸肩头,站起来,向着公主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我美丽的公主,您那个有趣的小矮人永不会跳舞了。真可惜,他是这么丑陋,他一定会使国王陛下发笑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再跳舞呢?”公主带笑问道。

  “因为他的心碎了,”御前大臣答道。

  公主皱着眉头,她那可爱的蔷薇叶般的嘴唇瞧不起地朝上动了一下。“以后凡是来陪我玩的人都要没有心的才成,”她大声说,就跑出屋子到花园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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