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细雨不再被吹到人脸上,泪水洗礼过的脸颊也不再被刮得生疼,快要熄灭的火苗不再随风摇曳,风停了。
风也确实停了,我想。
这天,是祖父下葬的日子,不仅有他钟情的冬日细雨,甚至,他名字里带着的“风”,也为他驻足默哀。
我的祖父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和蔼慈祥,勤劳节俭。他生于战乱,名字里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他是一个工人,没什么文化,可却待人宽厚,无论什么时候,与他相处,总会让人感觉如和煦的轻风拂面。
他是我的爷爷。
幼时的我称得上调皮,一点也坐不住,总喜欢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某天下午,不知道是哪个季节,总之阳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名为“舒适”的因子。爷爷背靠着窗户,那时的他身体还硬朗,他冲我挥手,示意我过去。他向来疼我,我乖乖的不用他多吩咐什么就照做。阳光透过窗户,被割成缕缕光束,我循着光束看下去,发现他面前的椅子上放着几串各种各样的铃铛。不知怎的,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的事。从奶奶的线团里截了几节彩线,和爷爷一起做风铃。
爷爷年轻时是工人,手被折磨的不像样子。关节发红肿大,指甲附近是细碎的伤疤,指根与虎口处是厚到纯白的茧,纹缕粗糙。可即使是这样一双手,却依然比我灵巧。他翘着手指头捻细线头,颤着眼睑,努力地把线头塞进铃铛上的小孔,看见我看他,就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光点温柔仔细地铺洒在他身上,给回忆里陈旧的画卷抹上了金色,给他平凡的面容布上了光晕。
那串风铃简单而粗糙。是拼凑出来的铃铛与几只千纸鹤,如今系线上已勾出缕缕细丝,即使被我小心地挂在窗边,也只可“远观”。同时,声音也因年久失修而低沉沙哑。
可它依然被我保留着,珍视着,因为那是我与风一起做的。
恍惚间,耳边传来风铃的轻泣。眼前变成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天空湛蓝,太阳炙热,无云无风,学校里热闹欢乐元旦联欢会开到了最高潮……蓦地,欢乐的音乐戛然而止,周围景色快速消褪,褪成阴沉冷寂的墓地,褪成耳边的低声呜咽,褪成暗色石碑上刺目的名字,褪成风。
那串风铃终于卸掉了身上的重担,终于不再有风催着它费力鸣响,终于带着我的思念长久沉睡,与风一起。
风停了,风铃不会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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