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热提·阿布都拉简介

海热提·阿布都拉

  沿着天山……

  作者:海热提·阿布都拉[维吾尔族]谢友规 译

  一九八一年四月上旬至六月初,我随一个调查组漫游了天山西段的绿洲——伊犁河谷,行程万余公里。一路上,伊犁河谷处处展现出她那神话中极乐园般的美景:横空出世的天山山脉亘古积雪的峰巅,翠笼山腰,密密如织的松柏,满沟遍坡如开屏孔雀袅袅娉婷的翠柳、白桦、绿杨和山杏,野果枝头虹霓般五彩缤纷的花朵,自高峰飞流直下、跳梁山间的悬泉瀑布,漱石舐岸,欢腾跳跃的潺潺山溪,摇曳水滨的百草,山花烂漫的广袤草原,漫山遍野的群群牛羊,珍珠般镶嵌在草原上的顶顶毡房,牧人的悠扬歌声,银色飘带般萦绕绿洲的伊犁河,夹岸远伸,无边无际的苹果园,丰饶的田野……这里世代生活着以辛勤的汗水浇灌这片锦绣大地的心灵美似伊犁河谷的英雄人民。当我顶礼着壮丽的河山,当我与壮士们倾心交谈的时候,我兴奋得到了忘形的境界。血管里奔流的不是血,而是无比的激情;心里充满了无尚的自豪感。我心中热爱这亲爱的大地的火争在升腾!

  我时时极目远眺。当愈来愈清晰的美景争相映入眼帘时,我心旷神怡,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我禁不住想在这无际绿洲的胸膛上奔跑,想在这锦毯般的花草地上翻滚;但这不足以泄发我的激情。我真想张开两膀拥抱这美丽的大地,却恨我双臂太短!左思右想,最终只好掏出笔和小本儿,在“沿着天山……”的题目下写出几篇日记,聊以述怀。

  伟大的人民

  我们乘坐着“北京”牌吉普车,从巩留县一进入特克斯境内,就沿着绝壁夹峙的长廊——狭窄的山间公路,向着腰绕云带的高峰升登。时值在四月,早已是阳春季节。严冬已逝,春阳送暖,万物复甦,正是山花含苞欲放的大好时光。行不多时,只见花草如茵,起伏的丘峦跃入眼底。忽然,白日敛光,我们原来是进入了互相追逐、滚滚扑来的浓雾之中。突然,一片乌云罩顶,大雨随之倾盆而下。如今行走在这送我入九霄的上行的山路上,太不容易了。山路变成水路,我们陷入了汇成湍溪的雨水之中。水声哗哗,雨声唰唰,惊心动魄,震耳欲聋。我们艰难地在雨水中继续躜行。猛然间,大雨转成冰雹,山坡顿如棉白。冰雹遂又淅转,风雪交加。白雪纷飞,寒风怒号,风吹雷打,眼不能睁。车门纵然紧关,脸也被钻入的寒风舔得生疼。松林也呜呜作响,山头造成恐怖的气象。恰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骑马的牧人:一个小伙儿赶着羊群,一个小伙儿赶着马群,横穿公路而去。望着这不畏风雪严寒,坚持本职工作的勇士,我们由衷地感到钦佩……

  原来,我们终于在瞬息万变的天气中越过了大坂,向着特克斯下行。下到山脚时,风住雾散,天又放晴了。当我们到达县城时,落日将余辉涂抹着雪峰,逐渐西沉了……“真是瞬息万变哪!”我自言自语道,“一时之间,竟身历四季!”惊叹之余,我又想道:“不管风云多变,我们的人民一直生活在这里。不避风霜雨雪,不畏严寒酷暑,一直像挺立的云杉般生活着。他们生活着,又好比那傲然矗立的岩石,抗拒着海浪的冲击……不,我们的人民不像云杉,因为支杉也会随着岁月的流失而腐朽、倾倒。不,我们的人民也不像岩石,因为岩石也会在岁月的锉磨中化为乌有。我们的人民在漫长的岁月中,在可怕的多变的天气里,不曾腐朽,不曾消失,反而磨炼着成长了。他们生活着,还将生活下去!不管今后气候会多么善变,条件会多么严酷,他们总将生存,如地久天长。他们终将以那种充满耐力和毅力的生命,将大地如愿地变为人间乐园。啊,作一个如此伟大人民的儿子,对我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呢?

  天山峰

  “天山峰啊,请告诉我:你经历了多少岁月?还将经历多少岁月?”

  这是我在昭苏县许他村附近的原野上岸敬地仰望着天山峰而向它提出的问题。但这横空出世的高峰却尊严地沉默着。此刻它形如无比的巨人,满头银发,显得聪明睿智,洞悉天地万物之始终,小至草木,大至日月星辰……我端详着它,它又成了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自开天辟地以来,与大地共经沧桑,成为历史的见证,但饱经忧患,未及半生,过早地额刻皱纹,鬓染秋霜。这该是大地的历史吧,看它额头的条条皱纹好似一部历史百科全书的字迹行行。不管怎样说吧,天山峰,是伟大祖国、伟大人民的不朽象征。我全神贯注,久久瞻仰……从它的身上,我感到了在那令人联想到野兽咆哮的暴风雪肆虐的世代里,不屈不挠、巍然屹立的豪迈气概。

  啊,天山峰!世世代代的黑夜没有能够吞噬你;你是摘启明星于天外,置心中火于其中,使之闪烁在东方,给大地带来希望的黎明。因之,你的巨大身躯给在分离的痛苦中挣扎、燃烧着希望之火的万千苦闷的心点燃了幸福之灯。那贪婪地吸尽了沸腾生活的喧腾的白色恐怖没有能够用重重枷锁住你?你每次深深地喘息,如安拉的使者伊斯拉依尔的呐喊唤醒着大地;又如惊雷震撼着大地:黑夜里,你痛苦地四望,你的目光如天际的闪电照亮了大地。也有人企图将你碎尸万段。你山麓中的条条沟谷,是砍向你的刀痕;沟沟流水,是你的眼泪。但你胜利了,依旧岿然不动。你如帕尔哈德总是给你的祖国和人民增添勇气……因此,泻洒着光辉的圆月,大地上最美丽娇艳的花朵都没有你这样可爱。“世上最洁白的雪,一经烟雾的熏染,也会失去本色。”但你却总是一尘不染……你以你高尚的品德迎来了新的曙光。你顺脸流下的溪水成了喜泪;你的怀抱中满是盛开的鲜花和茂密的绿草。你该知道:这鲜花绿草是人民尊重你而铺的迎宾长毯,是献给你的花束。

  啊,天山峰!你一向乐观,将来也乐观,永远乐观。你胸膛将挺得更直,目光将看得更远,成为更加美好的日子的指南。

  天山峰,众山之王!何等伟大!何等崇高!你可曾知道,我心中对你的爱也像你一样伟大、崇高……

  花的大地

  啊,是鲜花堆成的吧,这个大地?漫山是花,遍野是花,满园是花,人家庭院内外无不是花!——在巩留县一个叫“莫河尔”的山沟里行进时我这样想。周围是如此地美,就连凡青圣手也难以再现。宽阔的山沟两旁是缓坡,被盛开的山花和葳蕤的野草所覆盖,令人想到“花海”这个词儿。沟中到处是茂密的山杏、野果等各种果木,看到枝头上,各色各样的繁花,人们不禁想起摇动着花束的百万人的节日游行。沟的左边是条溪流,溪水吻着静岸,欢快地流淌,不停地歌吟,似在赞颂着大地的秀丽,令人心醉神迷。溪边的垂柳、红桦、白杨等,稠密而古老,使人想到神话中的仙居。尤其是当我极目远眺,望见那云蒸霞蔚的杏花,积雪堆玉的苹果花以及五彩丝绒般千紫万红的山花时,我想,彩虹也许是这花的世界反射在天空的影子吧。过了一阵,我又想:或许是上苍为了给世上的人们编织各色各样的毯子和绫罗绸缎、为了给所有的人工美提供样品,才把这大地创造得如此美艳绝伦吧。不,不是的,我又想。这里漫山遍野的红芍药,是为了今天而在昨天流洒、尚未冷凝的鲜血;覆盖着大地的雪白的野花,是盖在炎黄子孙为扫除笼罩着大地的黑暗奋臂而起的、那罪恶世界的无辜牺牲者的身上的锦秀盖布;其他无边无际的杂花,则是为祭奠英灵而奉献的花束……

  花的大地,母亲般的大地!我要作为装点你胸膛的百花丛中的一朵而开放,除此焉有他愿!

  山溪

  山溪呀山溪,不停地流淌,无尽地流淌!

  山溪呀山溪,不眠地流淌,不腐地流淌!

  我独立岸边,向你注视。你活跃着四周的喧闹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你翻腾不息的浪花冲翻我心中的平静,给了我战斗的激情。你碧绿清澈的水流不断地冲洗着我,永不使我沾上耻辱的污点。你那跳梁山间、飞流直下的瀑布召唤我以心死的庸人为戒,而怀着火热的心去生活!

  山溪呀山溪!我越是注视着你,你在我心中就越是赢得无比的尊敬。因为我了解你,山溪。你从重重冰雪覆盖的金刚石般发光的险峰上,从百丈厚雪掩藏而终年白首的山岭上,从寒风呼啸的山沟里,一点一滴地融化、奔涌;汇成巨流。你象征着澎湃的生命。你不疲倦地流着,不舍昼夜,不分冬夏。白天,你为大地生活的喧闹伴奏;夜晚,仍然哗哗奔流,显示出酣睡的大地的活力。唯有你的不停的奔腾,你的奇妙的声音,是响亮的铃声,这大地因之才不会显得死气沉沉。

  山溪,你曾千万年不断地流淌,你将千万年不断地流淌下去。远征途上的艰难险阻未曾使你疲劳,你依然翻卷着浪花,泛着泡沫,哗哗地流向远方。我相信你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山溪,你听我说:我不愿作那碧波粼粼而沉沉入睡的湖水,却愿作你——永远觉醒,呼啸着,翻卷着奔流的山溪中的一滴水……

  诗人的故乡

  “我何时能到达尼勒克县哪?”我急切地盼望着。因为它是同自己的一些伙伴一道,以毅力和勇气复活了我们濒临死亡的文学创作,浇灌着心血,使之欣欣向荣,并传之后代的火一般燃烧着的诗人穆塔里甫的故乡。我们终于到达了。住在尼勒克的头一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总是不能入睡。眼前浮现出战斗诗人的崇高形象……这不,我正用想像的眼睛注视着:一位年过花甲、头发雪白的老诗人,头戴绣着巴旦杏图案的小花帽,身着肉色大氅,双手后背,沉思地静立着。他清泉似的一双眼睛依旧炯炯发光?脸上显出豪爽坚毅的神色。田野的和风微微吹动着他项上的围巾,梳理着他的白发……这不,他静立尼勒克河畔,时而注视着河水浪花翻卷的奔流,时而倾听着河水哗哗作响,时而向这亲爱故乡的遍开蜀葵的大地出神地期待着什么……此刻,他莫不是正在对了解转瞬之间飞逝的近四十年间在这大地上发生巨大变化的秘密感到兴趣?或者他心中正在给后代酝酿着充满憧憬、向往着战斗精神的火样的新诗?

  甜蜜的东西并不都是香味长存的。我甜蜜的想像如拂晓的晨雾瞬间消失了。我们的老诗人也不见了。我定了定神,回想起往事:诗人穆塔里甫是被杀害的,是死在国民党屠夫们的铡刀下的。他,死了,他,埋在人民心间,此刻,我仿佛听到热情奔放的诗人正壮怀激烈地朗诵着动人的诗篇,仿佛听到诗人的因向往、追求光明和自由而备受罪恶时代的折磨的高尚心灵的悲痛的叹息。他的诗章虽是沸腾的心中感情浪涛喷溅的水珠,却成为给予祖国崇高情感的惊雷。他的诗章是召唤在黑夜中追求光明的新世界的勇士烧毁无边黑暗而进军的战斗号角。他的诗章又是救治那些心已化为脓血、沉闷徬徨者的圣泉之水……

  可惜的是诗人早已去世了。不,不!诗人没有死,他,连同他的诗永远同我们,同世界一起活着。他火一般的诗篇永远赋予我们斗争精神。

  诗人的故乡,大地母亲!今天你岂不该成千成万地再生育、培养穆塔里甫一样的壮烈之士么?因为今天新的长征也需要成千上万像穆塔里甫一样的英雄儿子和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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