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侠女》原文及译文
《聊斋志异之侠女》原文及译文
引导语:《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下面是小编为你带来的《聊斋志异之侠女》原文及译文,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原文:
顾生,金陵人[1]。博于材艺,而家綦贫。又以母老,不忍离膝下,惟日为人书画,受贽以自给。行年二十有五,伉俪犹虚[2]。对户旧有空第,一老妪及少女税居其中。以其家无男子,故未问其谁何。一日,偶自外入,见女郎自母房中出,年约十八九,秀曼都雅[3],世罕其匹,见生甚避,而意凛如也[4]。生入问母。母曰:“是对户女郎,就吾乞刀尺[5]。适言其家亦止一母。此女不似贫家产。问其何为不字,则以母老为辞。明日当往拜其母,便风以意[6];倘所望不奢,儿可代养其母。”明日造其室,其母一聋媪耳。视其室,并无隔宿粮。问所业,则仰女十指[7]。徐以同食之谋试之,媪意似纳,而转商其女;女默然,意殊不乐。母乃归。详其状而疑之曰:“女子得非嫌吾贫乎?为人不言亦不笑,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奇人也!”母子猜叹而罢。
一日,生坐斋头,有少年来求画。姿容甚美,意颇儇佻[8]。诘所自,以“邻村”对。嗣后三两日辄一至。稍稍稔熟,渐以嘲谑;生狎抱之,亦不甚拒,遂私焉。由此往来昵甚。会女郎过,少年目送之,问为谁。对以“邻女”。少年曰:“艳丽如此,神情何可畏?”少间,生入内。母曰:“适女子来乞米,云不举火者经日矣。此女至孝,贫极可悯,宜少周恤之。”生从母言,负斗米款门,达母意。女受之,亦不申谢。日尝至生家,见母作衣履,便代缝纫;出入堂中,操作如妇。生益德之。每获馈饵,必分给其母,女亦略不置齿颊[9]。母适疽生隐处,宵旦号咷。女时就榻省视,为之
洗创敷药,日三四作。母意甚不自安,而女不厌其秽。母曰:“唉!安得新妇如儿,而奉老身以死也[10]!”言讫,悲哽。女慰之曰:“郎子大孝,胜我寡母孤女什百矣。”母曰:“床头蹀躞之役[11],岂孝子所能为者?且身已向暮,旦夕犯雾露[12],深以祧续为忧耳。”言间,生入。母泣曰:“亏娘子良多,汝无忘报德。”生伏拜之。女曰:“君敬我母,我勿谢也;君何谢焉?”于是益敬爱之。然其举止生硬[13],毫不可干。
一日,女出门,生目注之。女忽回首,嫣然而笑。生喜出意外,趋而从诸其家。挑之,亦不拒,欣然交欢。已,戒生曰:“事可一而不可再!”生不应而归。明日,又约之。女厉色不顾而去。日频来,时相遇,并不假以词色[14]。少游戏之,则冷语冰人。忽于空处问生:“日来少年谁也?”生告之。女曰:“彼举止态状,无礼于妾频矣。以君之狎昵[15],故置之。请更寄语:再复尔,是不欲生也已!”生至夕,以告少年,且曰:“子必慎之,是不可犯!”少年曰:“既不可犯,君何私犯之?”生白其无。曰:“如其无,则猥亵之语,何以达君听哉?”生不能答。少年曰:“亦烦寄告:假惺惺勿作态[16];不然,我将遍播扬。”生甚怒之,情见于色,少年乃去。一夕,方独坐,女忽至,笑曰:“我与君情缘未断,宁非天数。”生狂喜而抱于怀。闻履声籍籍[17],两人惊起,则少年推扉入矣。生惊问:“子胡为者?”笑曰:“我来观贞洁人耳。”顾女曰:“今日不怪人耶?”女眉竖颊红,默不一语。急翻上衣,露一革囊,应手而出,则尺许晶莹匕首也。少年见之,骇而却走。追出户外,四顾渺然。女以匕首望空抛掷,戛然有声,灿若长虹,俄一物堕地作响。生急烛之,则一白狐,身首异处矣。大骇。女曰:“此君之娈童也[18]。我固恕之,奈渠定不欲生何!”收刃入囊。生曳令入。曰:“适妖物败意,请来宵。”出门径去。次夕,女果至,遂共绸缪诘其术,女曰:“此非君所知。宜须慎秘,泄恐不为君福。”又订以
嫁娶,曰:“枕席焉[19],提汲焉[20],非妇伊何也?业夫妇矣,何必复言嫁娶乎?”生曰:“将勿憎吾贫耶?”曰:“君固贫,妾富耶?今宵之聚,正以怜君贫耳。”临别嘱曰:“苟且之行[21],不可以屡。当来,我自来;不当来,相强无益。”后相值,每欲引与私语,女辄走避。然衣绽炊薪,悉为纪理,不啻妇也。
积数月,其母死,生竭力葬之。女由是独居。生意孤寝可乱,逾垣入,隔窗频呼,迄不应。视其门,则空室扁焉。窃疑女有他约。夜复往,亦如之。遂留佩玉于窗间而去之。越日,相遇于母所。既出,而尾其后曰:“君疑妾耶?人各有心,不可以告人。今欲使君无疑,乌得可?然一事烦急为谋。”问之,曰:“妾体孕已八月矣,恐旦晚临盆[22]。 ‘妾身未分明’[23],能为君生之,不能为君育之。可密告母,觅乳媪,伪为讨螟蛉者[24],勿言妾也。”生诺,以告母。母笑曰:“异哉此女!聘之不可,而顾私于我儿。”喜从其谋以待之。又月余,女数日不至。母疑之,往探其门,萧萧闭寂。叩良久,女始蓬头垢面自内出。启而入之,则复阖之。入其室,则呱呱者在床上矣[25]。母惊问:“诞几时矣?”答云:“三日。”捉绷席而视之[26],则男也,且丰颐而广额[27]。喜曰:“儿已为老身育孙子,伶仃一身,将焉所托?”女曰:“区区隐衷,不敢掬示老母。俟夜无人,可即抱儿去。”母归与子言,窃共异之。夜往抱子归。
更数夕,夜将半,女忽款门入,手提革囊,笑曰:“我大事已了,请从此别。”急询其故,曰:“养母之德,刻刻不去诸怀。向云‘可一而不可再,者,以相报不在床第也[28]。为君贫不能婚,将为君延一线之续。本期一索而得[29],不意信水复来[30],遂至破戒而再。今君德既酬,妾志亦遂,无憾矣。”问:“囊中何物?”曰:“仇人头耳。”检而窥之,须发交而血模糊。骇绝,复致研诘。曰:“向不与君言者,以机事不密,惧有宣泄。今事已成,不妨相告:妾浙人。父官司马[31],陷于仇,彼籍吾家[32]。妾负老母出,隐姓名,埋头项[33],已三年矣。所以不即报者,徒以有母在;母去,又一块肉累腹中,因而迟之又久。曩夜出非他,道路门户未稔,恐有讹误耳。”言已,出门。又嘱曰:“所生儿,善视之。君福薄无寿,此儿可光门闾。夜深不得惊老母,我去矣!”方凄然欲询所之,女一闪如电,瞥尔间遂不复见[34]。生叹惋木立,若丧魂魄。明以告母,相为叹异而已。后三年,生果卒。子十八举进士,犹奉祖母以终老云。
异史氏曰:“人必窒有侠女,而后可以畜娈童也[35]。不然,尔爱其艾,彼爱尔娄猪矣[36]!”
注释:
[1]金陵:今江苏南京市。战国时楚置为金陵邑,故名。
[2]伉俪 (kàng lì亢历):配偶,此指妻子。伉,相当。俪,并也。古以成对的鹿皮,为定婚用物,见《仪礼·士昏礼》。
[3]秀曼都雅:秀丽美雅。曼,美,长。都,美。
[4]凛如:犹凛然,严肃可畏的样子。
[5]乞刀尺:借剪刀和尺子。乞,借、讨。
[6]风:同“讽”,从侧面示意。
[7]仰女十指:依靠女郎针黹(缝纫、刺绣)为生。唐秦韬玉《贫女》诗:“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十指,双手。
[8]儇 (xuān轩)佻:轻佻;轻薄浮滑。
[9]略不置齿颊:意谓不作感谢之言。齿颊,犹言口舌、言语。
[10]老身:旧时老妇自称。
[11]床头蹀躞 (dié xiè迭泄):指床前侍奉其母的杂役。蹀躞,小步走路的样子。
[12]犯雾露:外感致病;此指罹病而死,《史记·淮南厉王长传》:“逢雾露病死。”雾露,指风寒。
[13]生硬:不柔和。硬,据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哽”。
[14]假以词色:给以表示友好的话语和脸色。假,给予。
[15]狎:据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暇”。
[16]假惺惺:装假。此指假装正经的人,是对侠女的蔑称。
[17]籍籍:形容声响纷乱。
[18]娈 (luǎn峦)童:旧时被当女性玩弄的男童。娈,美好。
[19]枕席:喻男女同居。
[20]提汲:从井中提水,喻操持家务。
[21]苟且之行:此指男女私会。
[22]临盆:分娩。
[23]妾身未分明:我的身份尚未明确;此指侠女与顾生没有公开的夫妇名份。杜甫《新婚别》:“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妾,古代妇女自称的谦词。
[24]螟蛉 (míng íngl名伶):养子。《诗·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赢负之。教诲尔子,式彀似之。”后因称义子为“螟蛉”。螟蛉,是一种飞蛾的幼虫,蜾赢捕来喂养自己的幼虫,古人错认为蜾蠃以螟蛉为养子。
[25]呱呱 (gū ūg咕咕)者:指婴儿。呱呱,婴儿的哭声。
[26]捉绷席:指抱起婴儿。捉,抱持。绷席,犹言“襁褓”。
[27]丰颐而广额:下巴丰满,上额广阔;指面庞方圆。
[28]床第 (zǐ子):犹“枕席”。
[29]一索而得:《易·说卦》:“震一索而得男。”索,求索。此谓初次欢会,即可孕胎。
[30]信水:月经。
[31]司马:官名。明清时称府同知为“司马”。详《陆判》注。[32]籍吾家:抄没我家财产。籍,没收、登记。
[33]埋头项:隐藏不敢露面。
[34]瞥尔间:转眼间。尔,语末助词。
[35]畜:养。
[36]“尔爱”二句:你爱他这个公猪,他就爱你的那个母猪了。意指你爱娈童,娈童就要爱你的妻室。艾豭、娄猪之喻,语出《左传·定公十四年》:“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
译文:
金陵地方有个姓顾的书生,多才多艺,可是家里很穷。因为母亲年老,顾生不忍外出,只靠每天卖字卖画,挣几个钱维持生活。顾生都快25岁了,可是还没娶上媳妇。顾家的对门本是一座空房子,一个老太太领个大姑娘租下来住进去了。因为那家没有男人,所以顾生与她们没有来往。一天,顾生从外面回来,迎头碰见一个姑娘从他妈妈的屋中走出来,年纪十八九岁,长得秀丽文静,世上少有,看见顾生也没回避,可是表情很严肃。顾生进屋问妈妈,妈妈说:“那是对门的姑娘,来咱家借剪刀、尺子。刚才她说家里只有一个老妈妈。娘看这个姑娘不像是穷人家的。娘问她咋不嫁人,她说母亲年纪大了,需要她侍候。赶明儿个,娘过去看看她妈,探探口气,如果不要很多彩礼,咱养活她们。"
第2天,顾老太太到对面人家串门去了,姑娘的妈妈是个聋老太太。看看屋中,连隔夜的米都没有。过日子全指望姑娘给人家做针线活。坐一会之后,顾老太太慢慢地说出了来意,娶她姑娘作儿媳妇,顾家负责养活老太太。看样子老太太没啥不愿意的,只是还要同女儿商量商量。可是女儿默默不发一言,好像不大乐意。于是顾老太太也就告辞回家了。回家后对儿子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那个姑娘大概是嫌咱们家穷吧?那个姑娘见人不言也不笑,艳如桃李,冷若霜雪,真是个奇怪的人。”顾家母子猜了一阵,叹息一回,也就罢了。
一天,顾生在房门口坐着卖画,有个小伙子来买画,人长得很漂亮,很精明。顾生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是邻村的。嗣后,隔两三天就来一趟。渐渐熟悉了,两人经常说笑闹着玩。一次顾生把他搂在怀里,那小伙子也不挣脱。此后,两人交往得更腻了。一次,小伙子在顾家碰上对门那个姑娘。问顾生这个姑娘是谁,顾生回答说是邻居的女儿。小伙子说:“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态度却那么严肃,令人害怕呢?”过了一会儿,顾生到妈妈房里去,顾母说:“刚才对门姑娘来借点米,说是一天多揭不开锅盖了。这个姑娘挺孝顺,穷得可怜,咱们应该帮助帮助她。”顾生听母亲的话,背了一斗米送到对门去了,并把母亲的意思同姑娘说了一遍。姑娘留下了米,也没有道谢。姑娘每逢到顾家,看见老太太作针线活,便拿过来替顾母缝纫;屋里屋外的杂活也给干,就像儿媳妇一样。顾生很是感激,每当有人赠送一些好吃的,顾生便分一些送给姑娘的妈妈吃。姑娘对此也不说什么。
一次,顾母下体长了一块疮,疼痛难熬,日里夜里不停地叫唤。姑娘到床边问候,并给老太太擦洗上药,每天三四次。顾母心里很过意不去,可是姑娘却一点也不嫌脏。顾母说:“唉,怎样才能娶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侍候我到死呢!”说罢,难过得掉下了眼泪。姑娘安慰顾母说:“您的儿子是个大孝子,比我们家孤女寡母的强过一百倍。”顾母说:“像床边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能是孝子的活吗?况且我一天比一天老了,一旦有个好歹,连个孙儿孙女都没有,我真发愁啊。”正说话间,顾生进屋来了!顾母哭泣着说:“欠大姑娘的情太多了,你可不能忘了报答人家呀。”顾生恭恭敬敬地给姑娘行了个礼。姑娘说:“您关心我的妈妈,我并没有道谢;我侍候您的母亲,又何必谢呢?”顾生对姑娘更敬爱了。然而,姑娘的态度仍很严肃,顾生丝毫也不敢触犯她。
一天,姑娘回家。顾生两眼从后面盯着姑娘看个不停。姑娘忽然回过头来,对顾生很妩媚地笑了一笑。顾生喜出望外,连忙紧跟着姑娘到她家去了。对她挑逗,她也并没拒绝,两人高高兴兴地交欢了。之后,姑娘告诫顾生:“事可一而不可再。”顾生没答碴儿,回家了。第二天,顾生又约会姑娘。姑娘板着而孔,一眼也不看他,就走了。 姑娘经常到顾家来,不时与顾生见面。总是一本正经的。顾生稍微说句亲热的话,姑娘都冷冰冰地给顶了回去。一天,姑娘忽然在没人的地方问顾生:“经常来串门的小伙子是谁?” 顾生如实回答了她。姑娘说:“他的举止动作,对我太无礼了。因为是你的相好的,所以我一直没有计较。请你转告他,再要是那样无礼,他可别想活了!”晚上,顾生把邻女这番话告诉了小伙子,并说:“你可老实点,那个姑娘不好惹。”小伙子说:“她既然不好惹,你怎么偷偷地把她惹了?”顾生忙矢口否认。小伙子说:“既然你俩清白无事,那些话又是怎么到你耳朵里的'呢?”顾生被问住了。小伙子说:“我也请你转告她,别假惺惺地装相,否则,我将把你们那件事四处张扬出去。”顾生一听,很生气,小伙子于是告辞走了。
一天傍晚,顾生正在屋中独坐,姑娘忽然来了,笑着说:“我同你的缘分没断,岂不是天数么。”顾生听后,高兴得发了狂一般,将姑娘紧紧地拥抱在怀里。猛然间,听到刷刷的脚步声,顾生和姑娘都吓了一跳,刚站起身,只见那个小伙子推开门进来了。顾生惊问道:“你来干什么?”小伙子笑着说:“我来看看那个贞洁的人啊。”瞅着姑娘又说道:“今天不怪人吧?”姑娘气得满脸通红,眼眉都立起来了,默默地不发一言。只见她急忙翻开上衣,露出了一个小皮口袋。顺手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铮亮的匕首。小伙子一看,吓得回头就跑。姑娘追出房门,周围一看,悄无人迹。邻女将匕首往空中一掷,唰的一声,光闪闪像一道长虹,立刻,一件东西从空中就掉了下来。顾生拿过灯来一照,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脑袋和身子分家了。顾生吓了一大跳。邻女说:“这个就是你的那个相好的。我本来饶了他,可是他偏偏不愿活,我又有什么法子。”说着,把匕首又放回小皮口袋里了。顾生拽着她,让她进屋,她说:“刚才让妖精破坏了兴致,请等明晚上吧。”说罢,出门径自走了。
第二天晚上,邻女果然又来了。顾生同她又欢会了一次。顾生问她有什么法术,她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要保守秘密,泄露出去恐怕给你惹祸。”顾生又同她商量婚期,她说:“我们在一起也同床共枕了,提水烧饭这些家务活我也做了,我这还不算是媳妇么?咱们业已是夫妻了,又何必谈什么婚期呢?”顾生说:“难道你是嫌我穷吗?”姑娘说:“你是穷,可我就富么?今晚上与你欢聚,正是因为可怜你穷啊。”临别的时候,叮嘱顾生道:“咱们这种苟且的行为,不应该经常有。应当来的时候,我自会来;不应当来,你强迫我也没用。”以后,顾生每逢与她见面的时候,总想到一边说几句体已话,可是姑娘每次都躲开了。然而,缝衣做饭等家务,一一照常料理,一点也不亚于媳妇。
数月之后,姑娘的母亲死了。顾生一手给办完了丧事。姑娘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顾生以为她孤单单的,可以好接近了。一天,跳墙到了她家,隔着窗户连声地招呼她,一点回声也没有。看看门,只见上了锁。顾生怀疑姑娘同别人还有约会。所以不在家。夜里,顾生又去了一趟,还像白天一样。顾生解下腰上的佩玉,放在窗子上就走了。
第2天,顾生在妈妈的屋里同姑娘见面了。顾生一出屋,姑娘跟着也出来了,同顾生说:“你怀疑我了吗?每人都各有心事,不愿告诉别人。现在我想不让你有怀疑,又怎么行呢?但是有件事情急需你给出个主意。”顾生问是什么事,邻女答道:“我已怀孕8个月了,恐怕早晚就要生产了。我的身份不清楚,我只能给你生个孩子,却不能给你抚养孩子。你可以悄悄地告诉妈妈,雇一个奶妈子,对外边就说你要了个孩子。不要提到我。”顾生应允了,并告诉了妈妈。顾母笑着说;“这个丫头真奇怪!明媒正娶不干,暗中却愿意跟我儿于。”于是高高兴兴地按姑娘的计划布置好了。
过了一个多月,姑娘一连好几天不过来了。顾母不放心,就到对门去了,一看大门关得严严的,院里静悄悄没点声音。顾母敲了半天门,姑娘才蓬头垢面地从屋里出来。开了门,让进顾母,又把门关上了。顾母进屋一看,床上有一个小孩。顾母惊问道:“生下几天了?”姑娘答道:“3天了。”顾母解开襁褓一看,还是个小男孩,长的方头大脸的。顾母高高兴兴地说:“孩子,你给我老婆子生了个孙子,可你孤单单的,依靠谁呀?”姑娘说:“我有些心事,不敢向妈妈您讲出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您把孙子抱家去吧。”顾母回家后同儿子一五一十都说了,娘儿俩都感到很奇怪。顾生乘夜过去将儿子抱了回来。
几天过去了。一天。将近半夜的时候,姑娘忽然敲门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皮口袋,进屋笑着对顾生说:“我的大事已经办完了,特来向你告别。”顾生急忙询问原委,姑娘说:“你关心、扶养我老母亲的情义,一刻我也没有忘记。过去我对你说‘可一而不可再’,是因为我觉得报答你的情义不在于床上。因为你家贫,娶不起媳妇,我是为了给你延续后代。本来想,一次就能有小孩,不成想,一词之后并没怀孕,所以不得已又确了一次。今天,我总算报答了你的情义。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再也也不感到遗憾了。”顾生问:“口袋里装的什么?”姑娘说:“仇人的脑袋。”顾生打开一看,只见头发,胡子搅在了一起,血肉模糊。这一看,几乎将顾生吓死。反复询问,姑娘才说:“一向不同你讲的缘故,就是怕因事情不保密,走漏了消息。今天事情已办完了,不妨告诉你。我的爸爸是司马,被仇人陷害,我们家也被抄了。我背着老母逃了出来,隐姓埋名,不敢出头露面,到如今整整3个年头了。之所以不马上报仇,只是因为有老母在;妈妈死后,我又怀了孩子,因而又耽搁下来了。前几天夜里我出去不是干别的,是去探探仇人家的门户,道路;不熟悉,怕搞错了。”说罢,出门去了。在门外,又回过头来对顾生说:“我生的那个孩子,你要好好照顾他。你的福气小。寿命短。这个孩子将来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夜深了,不去惊动老妈妈了,我走了!”顾生很难过,正要问问她到哪里去。只见姑娘一闪身,像闪电一般,转眼之间就不见了。顾生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不胜惋惜,惆怅。天明后,告诉了妈妈,母子二人唯有相对惊叹而已。
3年以后,顾生果然死了。他的儿子18岁时中了进士,孝敬祖母,养老送终。
异史氏说:“一个人必须家中有像侠女那样的老婆,然后才可以养男妾。不然的话,你爱他爱得像公猪发情似的,他就会爱你的老婆,把你老婆当母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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