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文学论文(精选5篇)
现当代文学论文范文第1篇
一、以“文”为点,解读经典
众多的“文”形成了特定的“史”,因此,以“文”为点进入文学史,是学好文学史的关键,也是让文学课堂富有生机的方法之一。中国古代的教育与外国的文学教学一直都很重视文学作品的解读,古代文学中的“批注法”与“点评法”可以证明文本学习的重要性。20世纪20至50年代在英美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新批评”派也强调文本的重要性,认为文学作品是一个独立的有机体。文学的感性及其人文关怀都是在具体的作品中体现的,学生的文学修养及其能力的培养也是在对文本的分析解读中形成的。因此,解读经典既是为了更好地掌握文学“史”的知识点,也是更好地实现中国现当代文学课程教学目标的保证。不能为了知识的积累而忽视了学生发散思维能力的培养。那么,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首先是培养学生对文学作品的兴趣。目前,由于网络、影视等媒体的发达,纸质文本的阅读受到很大的冲击,学生阅读量不足和学生不爱读是如今文学课教学中的普遍现象。因此,选择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是先选择学生爱读的还是选择文学“史”爱选的,是教学过程中首先要考虑的。如果学生之爱与文学“史”之爱存在着很大的跨度,该怎么办?笔者认为,在这个过程中可以采取“过渡法”,也就是说在两者之间建一座可以走向彼此的桥。先让学生列出自己喜欢的作家与读过的文学作品,以便对学生的欣赏趣味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在对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进行解读时,寻找两者的相似点。比如说“十七年文学”中的《林海雪原》,现在的90后大学生很难安静地读完这部“红色经典”,也不愿意读。但他们对“英雄传奇”类的网络小说和网络游戏很感兴趣,因此,先从中国传统通俗小说如《水浒传》《三国演义》《说岳全传》等谈起,谈报恩与复仇的观念,谈传统观念上英雄人物的形象,或是张飞、武松式的粗豪英雄,或是诸葛亮式的儒将。逐步引出《林海雪原》中的“英雄形象”———少剑波,然后再分析这部作品,论其在文学史上的意义及影响。在学习当代文学,尤其是90年代的文学时,可以将流行的作家作品选出来讲一下,鼓励学生把自己的阅读感受写出来。在扩展学生阅读视野、培养审美能力的同时也练习了写作能力。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无论多么优秀的教育理念都敌不过学生的“兴趣”二字。学生的兴趣显然不是文学课程中的“史”,而是文学作品。相比较“史”的冷静与机械,文学作品就显得温情与灵动了许多,尤其是经典的作品,总是能够引发人的共鸣,在情感的净化作用中升华个人的认识。在强调素质教育的今天,文学课是最有可能实现这一目标的课程。其次是解读经典,激发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创造性思维是一种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思维活动,这种思维产生于学生积极自觉的主动性和强烈的兴趣。既要选“好”书,又要“读”好书。鼓励学生就文学作品或某一“史”的文学观点发表个人的看法,尊重学生的艺术感受,不随便否定或指责学生的欣赏水平。教师应尽可能地从理论上加以引导,或者将学生的看法与“史”上存在的意见相比较来探讨,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性,在自由的研讨氛围中激发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在分析经典作品时,不能将教师本人的观点强加于学生,让学生一边读一边试着和作品中的人物进行对话,想象一下假如自己是作品中的那个人,或者假如自己是作者。试着在学生与教师之间、学生与作品之间建立一个对话,“对话性沟通超越了单纯意义上的传递,具有重新建构意义、生成意义的功能。来自他人的信息为自己吸收,自己的既有知识被他人的视点唤起,这样就有可能产生新的思想。在同他人的对话中,正是出现了同自己完全不同的见解,才会促成新的意义创造”。经典的作品超越时空,经典的文学观点也能超越时代,这种对话的作用既有潜移默化的,又有显而易见的,在这种平等的状态下,学生把握了作品,也更容易接受“史”的论述。以解读经典作品为出发点,培养学生对文学的兴趣。在解读经典作品的过程中,巩固现当代文学课的教学效果,同时也能训练学生分析、鉴赏现代作家作品的能力,提高学生的文学素质。
二、“史”“文”相应,回归审美
一系列的现当代文学作品构成了文学史,文学史是文学作品的历史。先有作品的存在,才有文学史的形成,“史”是构架,“文”是构成要素。教好文学课离不开宏观的“史”的讲解,也离不开微观的作品解读与文献分析。毕竟,“文艺作品往往不是倾筐倒箧地说的,说出来的只是一部分罢了,还有一部分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没有说出来,必须驱遣我们的想象,才能够领会它”。如何找到“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呢?这一点必须通过阅读获得。语言形式的美可以直接感知,内在情感的意蕴则要靠反复品味才能知晓。贺拉斯提出的“寓教于乐”原则同样适用于文学教学,在一种愉快的形式中学习,获得知识。如果“史”是要学习掌握的知识,那么文学作品就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在具体的教学中,可以选出两篇两个时期的文学作品,让学生自己分析文本,找出两者的异同,再与文学史上的观点相对比。这样,既有助于学生巩固教材中的知识点,也能培养学生的阅读能力。文学作品是审美的,以情感人的,让人愉悦的,这也决定了文学课程的教学不能只注重相关“史”的积累,在课堂教学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还要更多的关注“文”,审美感受的获得与文学素养的形成最终还要靠文学作品的学习来实现。现当代文学,尤其是当代文学,还是一门不断发展的学科,新的作家作品不断出现,新的研究视点也不断出现,“史”在“文”的丰富中形成。因此在学习现有教材的基础上,还要关注新的文学作品与文学现象。让学生把文本阅读与欣赏能力的培养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尤其是90年代以来的文学,与日常生活很近。在“新写实小说”中我们所见的是以凡人琐事为中心的故事,叙述语言也很朴实,所反映的生活也是我们日常所见的。因此,在对这样的文本进行分析时,可以让学生试着把对生活的评价和对作品的理解相对比。吴晓东指出:我们今天所需要的文学教育是那种回归文学本体的教育,是充分张扬文学性的教育。“本体”原本是哲学概念,提出“文学本体”也就意味着文学是区别于其他学科,有着自身的性质,“张扬文学性”不是说忽视对“史”的学习,而是指在这一课程的学习中应该注重“文学”的一面。现当代文学课不是文学理论课,也不是关于思维规律的学说,它是以感性体验为基础的理论升华。它的学习与教学也应该从感性的作品入手,这样才不至于忽略这门课让人愉悦的一面。从时代的发展来看,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还要注重这一课程的“实用”性,尽可能将课堂教学与时代的要求相结合,培养学生的职业综合能力,这也是现当代文学课程与时俱进的一个方面。综合来看,教师在教学中既要让学生在整体上把握现当代文学史,掌握重要的知识点,又要注重分析代表性的作家作品,争取做到“史”“文”相应,回归审美。
作者:李贤 单位:蚌埠学院
现当代文学论文范文第2篇
晚清和“五四”知识分子相续提出了“言文一致”这一命题,源于晚清白话文运动对“言文分离” 传统的猛烈抨击。当今,白话文已取代文言文成为“言文一致”文学语言,其利弊何在?其实,时至当今,“言文一致”仍然是一个没有结束的论题,对于它的利弊都不可以简单的论断。通观白话文为载体的新文学近一个世纪的发展,可以看到,尽管数量上颇为壮观,但无论是从思想深度还是形式方法来看,都是在向西方取经,新文学难以找到个性自我。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为汉字而牺牲我们,还是为我们而牺牲汉字呢?这是只要还没有丧心病狂的人,都能够马上回答的。”作为“言文一致”倡导者之一的鲁迅先生的这句话可以说体现了当时的“言文一致”倡导者们所采取的是一种二元对立的极端化的处理方式,要么“牺牲我们”,要么“牺牲汉字”,难道他们没有考虑过采取一种可以妥协的方式?实际上,他们探索过、怀疑过、痛苦过、彷徨过,但在救亡图存的特定历史时期,他们选择了后者。 “牺牲汉字”使得语言通俗化、大众化,也使得文学在思想启蒙、创建国家共同体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当文学完成了这些政治使命反观自身时,却发现难以找回自我。不仅如此,倡导“言文一致”的知识分子启蒙者,也难以自保其身。
一、语言的变革,文学的缺源
胡适认为汉语发展本身包含走向现代白话文的趋势,只是由“五四”一班人出来抽了一鞭,才使得产生了根本质变。与其说是发生了质变,倒不如说是变革。“言文一致”一开始就是带着强烈的政治功利性目的,而忽略了语言不仅仅是交际的工具,而且也是民族文化、社会制度和价值的载体。其实新文学运动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认为文言文背负着孔教、礼法等腐朽的东西,只要青年人读文言文,就会潜移默化地接受封建糟粕思想。但是,他们却忽略了文言文也承载着民族文化的精髓。即使一些人认识到了这一点,竟然还是采取了“矫枉必过正”的激烈态度,如胡适、陈独秀、鲁迅等人。总之,他们采取了一刀切的办法。这样的后果是,不管是精髓还是糟粕,都被切掉了。那么,扔掉了“包袱”的白话文学是否就可以展翅飞翔了?1926年,曾发生过一场争论,章士钊等人认为古文功底对写好白话文很重要,而鲁迅则坚决反对不读古书便做不好白话的观点。尽管鲁迅自己不承认,但他写白话文得力于坚实的国学基础却是鲁迅研究界的共识。鲁迅能够熟练地运用文言写作,其水平能够与专习文言者相当,并且,他的小说想象力和文化视野跟传统文化具有鱼水关系。尽管他认为自己的文章“不文不白”,注定属于文学进化链条上的“中间物”,不足为法。但这种“中间物”无论思想深度还是形式现在都少人能够达到,让人不得不质疑他的这种自嘲其实是谦辞。以文言为载体的传统文化,对于通文言有着国学基础的鲁迅那一代人来说,犹如资源取之不尽的海洋,而对于在白话文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作家,只能够望洋兴叹。以白话取代文言,使得读书认字容易得多了,文化更容易普及大众了论文联盟,但是,正如著名的语言学家帕默尔曾经指出的:“为了这点微小的收获,中国人就会失掉他们对持续了四千年的丰富的文化典籍的继承权。”
可以说,深厚传统文化是文学生长的土地,离开了这片土地,文学怎能茁壮成长?离开了这片土地,文学顶多像爬山虎一样,寄人篱下,向世人展现的也只是那几片叶子,而当天不下雨的时候就会枯萎。列文森在《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中提到,语言接触是文化接触的基础,文化接触又须落实到语言接触。西方文化才真正深入了中国文化内部正是因为语言。触及语言,就会触及到文化的根本,这也许是“言文一致”的倡导者们所始料未及的。因此,失去民族文化这一根本源泉,新生代作家自然是难以走出“西方取经”去寻找自我。
二、文学的启蒙,启蒙者的
对于晚清和五四的知识分子来说,“言文一致”的根本目的就是便于开通民智学习西方文明,也就是启蒙。而真正使言文问题变成巨大社会问题的是梁启超,他发现“古人文字与语言合,今人文字与语言离,其利病既缕言之矣。今人出话,皆用今语。而下笔必效古言,故妇孺农氓,靡不以读书为难事。”梁启超认为言文分离已是事实,他又认为:“国民性以何道而嗣续?以何道而传播?以何道而发扬?则文学实传其薪火而管其枢机,明乎此义,然后知古人所谓文章为经过大业不朽盛世者,殊非夸也。”在这里,梁启超就注意到了文学能够作为革新、启蒙的工具。而要充分发挥文学启蒙的功用,就得解决“言文分离”的问题。于是,五四的知识分子在晚清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将“言文一致”付诸了实践。综上所述,在救亡图存的时候,中国的知识分子总是以启蒙者的身份站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用文学作为启蒙国民、开启明智的工具。
然而,与日本“言文一致”运动在国家独立的条件下不同,中国的“言文一致”运动的不幸在于,历史没有给予那个时侯的知识分子们足够的时间和条件来整合传统文化,而是采取了一种激进而极端的方式进行自我。启蒙者们采取的这种的方式,把读书识字变成了容易之事,以浅显甚至粗鄙的白话口语代替文学语言。
以现代白话文创作的作品远没有以古白话文写成的《水浒传》、《红楼梦》那样富有韵味,那样自然流畅,那样包含文化底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言文一致” 的也未按倡导者所料想的方向发展,现代白话文又逐渐地出现了新的“言文分离” 现象。如果说文学书面语言与日常口语保持一致,那么,文学的魅力在哪里?只有当文学书写显示出与日常语言不一致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到文学语言的审美特性,将日常语言的陌生化,是文学语言的始终追求,因此,言文分离是一个趋势。文学语言在陌生化过程中,渐渐地形成了稳定的逻辑结构和表达方式,适于审美,适于叙述,富于韵味。
现当代文学论文范文第3篇
关键词:《等待戈多》 人性断裂 救赎
《等待戈多》是一出两幕剧。写的是发生在两个黄昏的事情。在乡间的一条路上,两个身份不明的流浪汉戈戈和狄狄(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在树下等待着一个名叫戈多的人。但他们既不知道戈多是谁,也不知道戈多会不会来。剧作无论从剧情内容还是到表演形式,都体现了与传统戏剧截然不同的荒诞性。当然把《等待戈多》解读为是一种人生的等待一种等待的境遇未尝不可,可又觉得远远不够,作品是如此意味深长而又令人回味,如此耐人寻味而又挖掘不尽。暂且不论批评家所评论的戈多其人,就是作品中呈现的荒诞场面是处处光怪陆离,贝克特用荒诞手法写出了人生的不确定带来的人性断裂,《等待戈多》文本展示了记忆的断裂,交流的断裂以及思维的断裂碎片,演奏了一首人性断裂的时代之曲,它一点一点地勾勒了人性的裂痕,反映了一代人的内心焦虑断代。贝克特像柔情的诗人用他仿似轻描淡写蜻蜓点水却满纸荒诞的笔触诗意地呈现了整个断裂人性的人类特征,又像是黑暗之中带来光明的火炬为无意义无可奈何毫无办法的人生注入了一点点的希望。
“对了,那两个贼,你还记得那故事吗”,“不记得了”,这是两个流浪汉之间的对话,刚刚说的话对于另一个听者来说他马上就不记得了,或者是他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拒绝记忆。“咱们昨天干什么啦?”“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你认得出这地方?”“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或者星期一?或者星期五?”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对自己对个人的不确定。爱斯特拉冈穿的鞋子,一会儿是这个颜色,一会儿是那个颜色,一会儿太小,一会儿又太大。对自己的情况无法去确定,也拒绝去确定。这些诸多的不确定的话语呈示了这种记忆的断裂所带来的荒诞与记忆空间层面的碎裂。爱斯特拉冈与弗拉季米尔之间的交谈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我言左你言右。相互之间的交流也呈现出无法对等的局面。表现了人与人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与无法解除的陌生感。
剧中没有鲜明的形象、栩栩如生的人物性格,没有集中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人们通常所认可的戏剧情节,从场景的开始到结束,有的只是无聊的空话和恶梦的重复,剧中所出现的戏剧人物也是破碎的舞台形象,有的只是流浪汉、可怕的主仆两人。这种破碎是符合整个文本结构的展示的,与全文要表现的人性断裂浑然天成的融合成一体。
在剧本多处有话语“我走了”,戏剧动作却是“他没有动”,戏剧话语与戏剧动作之间有了脱离,体现对自身的否定。在流浪汉们遇到波卓和幸运儿时,波卓命令幸运儿思想时那一段无标点的“呓语”,是思想的混沌,这些场面无一处不是一种明显的断代的特征,是当时工业化社会本身的断裂造成的人的断裂以及断裂之后的遗忘。
托德·吉特林说:现代主义将大一统撕成碎片,后现代主义却因这种支离破碎乐不可支。《等待戈多》尽管存在如此多的碎片化,可通过细致的文本分析你会发现作者有将这种碎片再次拼贴化的愿望,通过这种人生碎片化的解体现象来达到企图实现整体救赎的愿望。也即通过无意义荒诞的人生能看到晨曦中一丝诗意的微光,这微光就是对人性断裂的救赎。
首先从语言形式上来看。文本是从一种传统的戏剧视角回到古朴的诗歌视角。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小说的历史就是变成了诗的小说的历史。但接受诗的苛求根本不是指小说抒情化(放弃它本身具有的讽刺,不理睬外部世界,将小说变成个人的独白,使它带上许多装饰)。最伟大的变成了诗人的小说家都强烈地反抒情……小说:反抒情的诗”。在贝克特的剧本里,剧本成了反抒情的诗。
爱斯特拉冈:这是什么树?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看不见垂枝。
弗拉季米尔: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斯特拉冈:看上去简单像灌木。
弗拉季米尔:像丛林。
爱斯特拉冈:像灌木。
这种诗歌化的语言倾向于追求精巧细致,在文中处处有着非常精妙的对话。读来简单却又芳香留存,透露出朴素的诗歌情怀。
剧本只有两幕剧情,基本上第一幕与第二幕没有多大的改变,就像一首现代诗歌两小节的回环往复,一唱一叹的反复咏叹之调。这种诗歌之调为人性断裂之后所造成的心灵空白无聊提供了营造诗意的空间,同时也是对后现代多样语言游戏的反叛,为人性断层之后所造成的空虚单调提供了救赎的可能。
其次从文本价值维度上看。幸运儿那一段看似颠来倒去的话并非无来由,开篇爱斯特拉冈与弗拉季米尔谈论《圣经》也并非空穴来风,用孩子的话来宣告戈多今天不会来了明天来也并非毫无意义。荒诞派戏剧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达到高峰。当时二战的恶梦刚刚过去,战争给整整一代人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创伤。自从尼采宣称“上帝死了”,上帝不复存在了,旧日的信仰就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消亡坍塌了,美好的希望和理想破灭了。可是真正对上帝的否认与拒绝会引起不可抑制的对上帝信仰的回归,这种回归能否挽救这种无意义的人生,戈多是否是上帝之光,小孩是否是上帝的天使,这些都无法去确证。但确确实实字里行间又透露出信仰的存在,以及这种信仰所具有的普照,一种对人性断裂的救赎之光。
虽然不能去寻味确定性,但是作品所留给人们的思考与回味,人们对戈多的探究就更多的表明信仰的存在的微光。它存在着,就能带给人们新生,激起等待的振奋,以至努力去争取等到戈多的理想,正如1969年贝克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金时获奖的原因所说,“他那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使现代人从精神贫困中得到振奋”,瑞典皇家学院的代表在授奖仪式上赞扬他的戏剧“具有希腊悲剧的净化作用”。这可能才是文本终极的价值所在,或者也是作者文本对人类的救赎之所存吧。
现当代文学论文范文第4篇
一、《长夜》——真实的“自传”
《长夜》是姚雪垠写于抗战时期的一部别开生面的作品,一九四七年由上海怀正文化社出版。小说讲述了作者在一九二四年冬天到次年春天大约一百天的时间在土匪中生活的经历,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而且,“在写作的时候,为忠实于现实主义,我决定不将主人公陶菊生的觉悟水平故意拔高,也不将贫雇农出身的‘绿林豪杰’们的觉悟水平和行为准则拔高。”“忠实的反映二十年代河南农村生活的重要侧面和生活在那样条件下的人物的精神面貌,是我要写这部小说的中心目的。小说中当然反映了我的世界观和我的思想感情,但是我决不背离历史生活的真实,故意加进去某些思想宣传。”豫西是有名的土匪世界,作者的亲身经历和追求写实的创作态度,使《长夜》为现代读者提供了一睹“真实”的土匪故事的机会。“从审美的角度发现‘真实的土匪’上。《长夜》可以和萧军的《第三代》并列为中国现代小说史上两部奇特的书。”
《长夜》的真实感主要源于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人物形象的写实性描写。“在这部小说中,我写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农民因没有生活出路而叛乱。我写出他们的痛苦、希望和仇恨;他们‘下水’(当土匪)后如何同地主阶级存在着又拉拢又矛盾的关系,其中一部分人如何不得不被地主中的土豪利用;我写出来杆子与地方小军阀之间的复杂关系;我还写出来杆子内部存在着等级差别:有人枪多,放出一部分枪支给别人背,坐地分赃;有人背别人的枪;有人当‘甩手子’,地位很低。小说中所反映的社会现象,人与人的关系,阶级关系,正是我在少年时代曾经生活于其中的历史现实。”“一支人数较多的土匪武装,其阶级成分是复杂的:有真正的失业农民,有农村中的二流子,有离开军队的兵油子,有破落地主家庭出身的人;还有曾经受过招安成了官军,因打败仗或不得意而重新下水的军官。”正是这种“人与人的关系”、“阶级关系”和土匪内部阶级成分的复杂性,为读者带来了五、六十年代阶级理论图解式的作品所缺失的“真实感”。复杂的人物关系描写是建立在复杂的人性、性格刻画的基础上的,土匪头目李水沫、薛正礼和土匪赵狮子、刘老义都是令人难忘的“强人”形象。赵狮子在与地主武装红枪会、地方军阀马文德的交战中彪悍勇猛;对待“肉票”和反抗的农民则透着凶残,尤其是攻打胡刘庄时将其大舅、二舅枪杀的细节更是令读者触目难忘;而面对土匪头目薛正礼的母亲、妻子,他在亲热和调皮中流露出对家庭温暖的渴求。强悍、凶残、讲义气、重感情如此复杂矛盾的个性合于一体,显示了作者对特殊家庭(赵五岁即沦为孤儿,他母亲被其舅逼迫下自尽)、社会(兵荒马乱,强人盛行)环境下形成的性格特点的精确把握。薛正礼则沉稳精明、强悍机警、善良义气。他劝同村青年不要做土匪而自己又不得不为,他眼见土匪烧杀奸淫劝阻不成而又任其所为,他是一个集农民的善良、宽厚和土匪头目的精明、强悍于一体的复杂人物。
值得注意的还有这部小说的叙事视角。作者自陈“因为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所以我在进行写作时,不追求惊险离奇的故事情节,不追求浪漫主义的夸张笔墨,而力求写出我少年时代一段生活的本来面貌”第一人称全知视角为自传最常用的叙事方式,而且也更有利于还原“生活的本来面貌”。对读者而言,由“我”来讲述“我”的故事和“我”所目睹的土匪故事更具可信度和真实感。但作者写作《长夜》时打算把它作为“三部曲”的第二部来构思,定名为《黄昏》、《长夜》、《黎明》的“三部曲”是旨在反映河南农村从清末至北伐近三十年历史变迁的史诗,由“我”来讲述显然难负其重。“由于《长夜》带有自传性质,最容易写,所以我先从《长夜》动笔。但是缺点也在自传性质上,局限了我,不曾写出来那个时代的较为广阔的社会生活。”这种要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的写“史诗”的雄心逼着姚雪垠选择第三人称视角,而对“真实感”的追求又要求他运用第三人称时不能时时处处“全知全能”,二者相互妥协的结果是第三人称眼知视角,这样既可保留真实感又扩大了社会生活描写的广阔度。“一九二四年的冬天,从伏牛山到桐柏山的广大地区,无数的田地已经荒芜。”“半个月以前,吴佩孚正指挥直系军对在山海关和九门口一带同奉军鏖战,不提防冯玉祥从察哈尔回师进入北京,拘留了大总统曹锟,断了吴佩孚后路。”——当需要将广阔的自然风貌和历史背景告诉读者时,叙述人几乎无所不知;而当进入具体的故事层面时,叙述人经常会不自觉转入主人公陶菊生的个人视角——“小说的主人公就是我自己”。这种叙事角度事实上是由两个“我”共同承担:一个是现在(写作《长夜》时)的“我”负责为读者交代故事的发展和背景,一个是过去的“我”(陶菊生)讲述不同境况下的见闻和感触,两个“我”不断交替换位,共同完成两个一直难于完全和谐的任务:自传和史诗。而陶菊生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读过书,“思想进步”,但也不乏家乡的“强人”思想,“把冒险当作游戏和英雄事业”,而且又身兼土匪的“肉票”和土匪头目义子的双重身份。“肉票”和“进步”读书人的身份使他感到土匪杀人放火的恐怖、残忍,“强人”思想和义子身份让他看到土匪的勇敢、讲义气甚至人性的美好。由这两个“我”共同讲述的土匪故事,带给读者的阅读体验是爱恨交织的复杂体验。
二、《林海雪原》:新英雄的“革命式”传奇
《林海雪原》是五十年代著名的传奇性革命历史小说。这部小说是依据作者在四十年代的剿匪经历写成,“这几年来,每到冬天,风刮雪落的季节,我便本能地记起当年战斗在林海雪原上的艰苦岁月,想起一九四六年的冬天。”作者在扉页上注明了写作的主要目的:“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英雄的战友杨子荣、高波等同志!”;同时,将之传给人民教育后代则是作者的现实考虑。可是如何将英雄的故事讲给“人民”以及“后代”而又让他们喜欢听,作者不得不在叙事的诸多层面加以思考。“在写作的时
候,我曾力求在结构、语言、人物的表现以及情与景的结合上都能接近于民族风格,我这样做,目的是要使更多的工农兵群众看到小分队的事迹。我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文学名著,其中人物高尚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和英雄主义的气概曾深深地教育了我,它们使我陶醉在伟大的英雄气概里。但叫我讲给别人听,我只能讲个大概,讲个精神,或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可是叫我讲《三国演义》、《水浒》、《说岳全传》,我就可以像说评书一样地讲出来,甚至最好的章节我可以背诵。”同时作者又要站稳阶级立场,“爱谁,恨谁,爱什么,恨什么,歌颂什么,打击什么,都不容许有一点含糊。”可是作者如何在“阶级立场”、“新英雄”故事与自己的经历之间保持平衡,必要时三方怎样作出让步——这都是作者写作时必须考虑的问题。
《林海雪原》是在“敌”(匪)、“我”()对立分明的叙事结构中完成革命历史的讲述任务的。和《长夜》相比,《林海雪原》只保留了“官”()和匪的对立冲突,至于“官”的内部和土匪内部以及之间既相互斗争又相互拉拢、相互转化的错综关系基本上被忽视和改写。可以说,《林海雪原》是对《长夜》的叙事结构进行减法的结果。与此对应,作者还要在敌我的阶级来源和双方形象的塑造上进行调整。我方人员杨子荣、少剑波、高波等人皆为“无产”阶级出身,他们身上也都凝聚着各有差异但同为美德的品质:杨子荣的“大智大勇”,少剑波的“机智多谋”,栾超家的“诙谐乐观”……敌方则成分复杂,“官吏、警察宪兵、地主恶霸、盗寇惯匪、流氓大烟鬼”以及残余军队,但他们的品质一律都有问题:凶残、狡猾……——这样的故事结构和人物形象和中国古代的“土匪”小说《水浒传》极其相似,只不过将“官”(以高俅等人为代表)和“匪”(梁山好汉)的行为和品质进行了置换。《水浒传》中梁山好汉行侠仗义,政府官兵则趁火打劫,于是;《林海雪原》上则是人民军队处处为群众(林业工人、贫农、猎户)着想,土匪对群众凶残无比,于是官方胜利剿灭土匪。可以说,《林海雪原》就是改装版的《水浒传》。但这样的叙事结构必然带来对现实复杂性的排斥:“英雄们的事迹也绝非四十万字所能写完,有许多事情我把它删掉了,没有写进去。最近我见到过好几位当年一同参加过林海雪原斗争的战友,他们总是问我,某某事你怎么没写进去,某某事又为什么没有写进去?可见我还远没有把林海雪原的斗争表现得更完整更充分。”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当事人难忘而又不便于写进英雄的故事里哪?战友的责问显示了曲波在阶级立场(政治考虑)、动人故事(读者考虑)和个人经历之间牺牲了后者、成全了政治和读者。
与《长夜》相比,《林海雪原》故事结构的改变紧连着叙事视角的转移。《长夜》的叙述方式虽为第三人称叙事,但与常规的第三人称叙事有所不同:叙述者在空间上虽然完全不受限制可以自由出入人物的内心,但作者却有意将叙事的任务交给“我”(小说主角,早年的作者),而“我”的特殊身份造成了既站在土匪立场表达对他们的钦佩和同情,又不时游离土匪立场讲述他们的残忍和无情。《林海雪原》仍然采用第三人称叙事方式,但将叙事任务的权利交给了“我方”。除了保持叙述者在时间上完全受到限制,按事件的发展作顺时态叙事以保留传奇的“悬念”外,叙述者在空间上也是有所限制。对于“我方”和土匪方的外部行为,以“我方”为主,而且叙述者只在“我方”人员的内心出入。而让土匪一方保持内部的“沉默”状态。这样的叙事视角更易于将读者的心拉向“我方”,以达到宣传英雄事迹、教育人民大众的目的。
三、《红高梁》:关于“我爷爷”的后设叙事
一九八六年《红高梁》发表后,评论家雷达在《文艺报》刊文称赞它“救活了革命历史题材”,言下之意革命历史题材已经奄奄一息。同时,更多的评论家注意到它和美洲作家福克纳、马尔克斯等人作品的联系,惊叹其艺术上的革命和探索。稍后,张艺谋电影版的《红高粱》更是推波助澜,莫言及其小说《红高粱》红透了中国文坛。《红高粱》何以“发红”、何处“探索”,并用什么救活革命历史题材?
《红高梁》用来救活革命历史题材的“药方”主要有三个:一是叙事结构上将土匪故事放在国、共相争和打“日本鬼子”的历史背景的中心;二是叙事方式的巧妙运用;三是叙事语言上两种语汇系统的交错运用。通过如此多方面叙述“技巧”的调整,《红高粱》传达了对于民族的骁勇血性的那种理想状态的寻找。
故事的主线按照顺时序讲述“我爷爷”带领“土匪”伏击日军并几乎全军覆灭的过程,其间不断穿插“当事人”意识流的往事回顾和“我”(土匪后裔兼叙述人)站在“当代”(和读者同一时代)的事后评价。土匪头目“我爷爷”是纯正的贫农出身,其手下的“匪徒”们也都是穷苦出身。虽然叙述人一再提醒他们的“土匪”身份和“杀人越货”的行径,但“故事”却极少透漏他们是如何杀人并越货的细节。唯一详尽叙述的是“我爷爷”如何杀劫匪、抢劫“我奶奶”并与之高梁地里“野合”、杀死单扁郎父子夺其家产的过程,但都因为劫匪和财主自身的“不仁”(前者欲劫财劫色,后者利用财势为麻风病人“强”娶农家美丽女子)消解了“我爷爷”的凶残。而“我奶奶”高粱地中欢快的“”和之后与“我爷爷”的明来暗往也进一步“告诉”读者:“我爷爷”并非强霸民女。通过“我父亲”和“我奶奶”不断回顾和“我”的补充、评价,在读者心中逐渐确立、丰富了“我爷爷”的土匪英雄本色。与之相比,军队冷支队则充当了事后打劫的角色。在国、共和日本人三方较量的历史背景中,将土匪放在叙事结构的中心,再利用“我”这个特殊身份的叙事人和“我父亲”、“我奶奶”等叙事视角的不断介入,从而完成了“我爷爷”这个连接《水浒》英雄传统的民间英雄形象。可以说《红高粱》是站在土匪的角度。重新讲述“中国抗战史”。
《红高粱》之所以让读者感到“焕然一新”,还离不开“后设叙述”的技巧更新。香港学者许子东详尽地分析了这种技巧:“一是叙述时间上的‘后设’,即在讲述往事历史时处处有意凸现今天(或‘后来’)的叙事角度,或干脆打断故事的顺时态进程,突然插入一段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式的句型:多年以后,当主人公回想起那一瞬间……这种提前出现的结局就逼使读者的兴趣,从故事‘后来怎样发展’转到‘怎么会发展到这样’。二是叙述态度上的‘后设’,即在叙述者叙述故事的同时或前后,另有一个叙述的声音在旁边解释和评判叙述者的叙述行为。在《红高梁》里,这两个叙述者都是‘我’,于是我们一面看到‘我’在讲述‘我父亲’当年目睹的高梁地伏击战,一面又看到‘我’怎么去家乡查县志访老人找史料,以及为什么‘我愿扒出我的被酱油腌透了的心’去祭奠先人英灵。”在这部作品中“后设叙述”成
了“有意味的形式”,逼着读者不时从“现场”的精彩剧目中回头反思历史。
叙事语言也是《红高梁》引人注目的原因之一,它和“后设叙述”一起完成了对五六十年代革命历史小说的解构。评论家季红真曾经很精辟地分析过《红高粱》的两套语汇系统:奶奶、槐树、高粱……一系列渗透着宗法文化和泥土气味的语汇,和性解放、抗日先锋、妇女自立的典范……一系列现代文明的词汇。这两种一旦混合起来,便产生了奇特的阅读效果。如“我奶奶是个性解放的先驱”,就是由两套不同的语汇系统组成:“我奶奶”代表家族宗法文化血缘,“个性解放”则是现代城市语言体现现代文化观念,两套语汇系统的并置产生了城与乡、今和昔对照下的张力。
四、《青木川》:“民间格格”关于“土匪”的多角度立体影像
当代著名作家叶广芩是皇宫的“格格”降临民间,这是不得不提前说明的问题。《北京姑奶奶叶广芩》在介绍这位风格独异的著名作家时这样说:“闺秀气、姑奶奶派、陕西婆姨劲儿,被叶广芩糅合于一身,那叫一个和谐!”叶广岑是清朝皇亲叶赫那拉的直系后裔,二十世纪初的革命浪潮虽将其家族赶出侯门深院,但贵族文化血统却并未断绝。1968年革命的浪潮再次席卷已经落入四合院的叶家,19岁的叶广芩从此迁出皇城根到了黄土高原,可谓真正落草为民。家族兴衰的历史记忆与民间疾苦的现实感触,孕育着叶广芩独特的文化个性,也为她反思自身的文化传统提供了丰富的现实基础。她说:“人活着,什么时候都别装,活一个自然,活一个真。”,那份洒脱里就透着“陕西婆姨”与皇家“姑奶奶”融合而成的率真与自信。这样一个有着丰厚民间文化基础的“皇家格格”讲一个土匪的故事,自然会透露出与风格迥异的文化色彩,这在其著名作品《青川木》中彰显无疑。
《青木川》的主线是退休干部、当年(1952年)的三营指导员、剿匪英雄——冯明重回故地青木川寻找当年的历史足迹和失落的一份爱情,与他同行的是女儿也是作家的冯小羽,以及女儿的同学——一个留日的历史学者钟一山。至于土匪魏富堂当年如何为匪又怎样被剿灭的故事则组成小说的另一半内容,也是小说的另一条线索。小说采用了与众不同的叙事方式,这种叙述方式我们在福克纳的小说中已经看到。土匪魏富堂的故事是通过四个不同的视角展开的:一、第三人称但并非全能的叙事角度;二、冯明——《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与作者曲波——的回忆;三、许忠德、青女等人的追忆,他们都是土匪魏富堂当年的下属现在的平头百姓——这有点类似于《红高粱》中讲述“我爷爷”“我奶奶”中的“我”;四、省城作家、冯明的女儿冯小羽,她感兴趣于一个历史上失踪的女人,于是查阅文献、寻访当事人——一个中立的叙事视角。其中一、四两个视角客观中立,它们承担的任务是讲述魏富堂生在何种家庭、如何倒插门入赘当地地主家、又怎么做了土匪……等故事的主干,展示了魏富堂为环境所迫、令人同情和理解的一面;至于如何进入青木川、冯明的未婚妻如何被-土匪剖腹身亡等故事细节,则通过冯明的回忆展开,冯明——少剑波——的视角带给读者的是一个残酷狡猾的土匪魏富堂;许忠德与青女等人则补充魏富堂为民修建大桥、兴办学堂、迎娶大小李、谢静仪校长如何办学等细节,这一视角带给读者的是开明绅士的魏富堂。这四个不同的视角相互对立又相互补充,构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矛盾复杂的土匪魏富堂——其叙事效果类似于《长夜》中的“真实”土匪。
《青木川》与前面论述的三部小说比较,最大的创新是“过去”(历史)的故事与“现在”(现实)的故事的并置,在对比的故事结构中显示了作者完全不同的历史感受。其中,冯明——少剑波——的还乡与追忆解构了《林海雪原》的阶级文化的主题:第三人称讲述冯明还乡的历程,其中一些细节颇能显示为民除匪的冯明早已远离人民沦为“官僚’’;冯明对历史的回忆既呈现英雄当年的壮举,也构成了自我的反讽——解放大众还是台升自我?许忠德、青女等人关于魏富堂兴教育、修桥梁的回忆与中筹建青木川阶级教育纪念馆、现今镇政府为发展旅游业将魏家大院作为文物保存,展示个人历史如何在新的时代下被重新解释、重新措置的无奈现实。与之相比,《长夜》、《林海雪原》是依照时间顺序讲故事,艺术效果是带给读者以强烈的“现场直播感”,让读者跟着故事走;《红高粱》则以后设叙事的方式打破当年的故事,但叙事人只告诉读者后来的结果却决不讲述现在的故事;《青木川》则依靠历史与现实“镜头”的不断切换与转移,让两个故事(现在与过去)启发读者思考历史复杂的复杂性与现实的各种纠葛,而这正是目前各种文化理论所反复探讨的主题。
故事结尾,青木川镇修建了三个墓碑,其碑文透露出民间“格格”叶广芩的历史文化态度。土匪魏富堂的碑文:“民国中期,政乱匪患,父亲草创地方武装,发展经济,捍卫家乡。历任民团团长、司令等旧职务。父亲一生建宅众多,高楼栉比,工技精美,规模壮观。又临河建桥,取材建校,堂构凌空,工程浩大,邻无左右。后开办富堂中学,聘校长,延名师,博收群秀培植人才。其重教兴学之精神意志,树当时之典范。父致力地方二十年,建青木川一方之特殊局面,不泯其建树前功,后辈刻石事迹,是为志略。”革命烈士林岚的碑文:“林岚,陕西米脂人。1947年参加革命,1948年加人中国共产党,历任文化干事。师文工团演员队副队长。1949年12月,陕南全境解放,171团三营进驻青木川地区。宁羌西部,‘地下游击队’司令姜森部李树敏及妻刘芳(特务)拒向我投降,隐藏在深山密林中,负隅顽抗。1950年6月2日,李树敏匪伙包围区公署,广坪街一度被占领,林岚随区干队抵御,在激战中不幸被捕,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坚强不屈,英勇就义,时年22岁。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用生命换来了青木川人民翻身解放,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一个墓碑是当年青木川校长谢静仪的:“水磨坊的旁边也立了一个碑,简单朴实,没有碑文也没有多余的点缀,碑面上除了‘谢静仪长眠之地’几个字之外再无其他,本地的青石本色的字,那些字甚至没有用漆描过,但是刻得很深。”土匪魏富堂的碑文由许忠德——当年受土匪资助谢校长看重,后来力助土匪投共——代魏的女儿撰写;林岚的碑文由剿匪英雄冯明撰写;谢校长的碑文则没有交代撰写人,但是由民间资助建成。从这些简单的墓碑叙事中,作家向我们揭示了立体的“土匪”历史影像,其复杂性由民间与官方、参与者与叙述者的多角度历史文化立场的复杂纠葛而彰显无疑,同时在艺术的呈现方式上也富有深度与强烈的现实感。而叶广芩借助了其自身复杂的家族历史变故,在“陕西婆姨劲”与“皇家姑奶奶派”的融合中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多视角的、不仅仅由于现实的复杂性更由于叙述者的多元立场而善恶难辩
的土匪故事,而这种文化历史感的强烈复杂性正是我们从未彻底解决的关于历史与现实关系的复杂的难于理清的困惑。
五、“土匪”的叙事与“土匪”的角色
作为特殊的社会群体——土匪——因其自身的复杂性而在社会、文化中呈现着不同的面目,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如何“看”土匪,则体现出“看”的人(作者与读者)不同的社会、文化心理需求和“看”的时代不同的文学风气与意识形态要求。将《长夜》、《林海雪原》、《红高粱》、《青木川》四部小说放在一起阅读不仅可以凸现现代文学史不同阶段的变迁,也透露出二十世纪中国社会、文化的裂变的过程。
《长夜》体现了“五四”一代知识分子“彷徨不定”的文化心态:一方面是他们以文救国的雄心壮志,所以姚雪垠将《长夜》放在后来并没有完成的“三部曲”中加以构思,其“责任感”直追杜甫的“史心”、鲁迅的“呐喊”、巴金的“家”的控诉。但另一方面,“文人”的情致仍不免让他们“为文学而文学”,所以鲁迅“呐喊”之后有“野草”,姚雪垠在“长夜”中欣赏土匪的“义气”、追求艺术的“真实”。目的和过程分离,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和小说家的艺术感受产生了矛盾。《长夜》的不同一般在于作者的艺术体验占了上风,但它的不为人广知也在于此。之前作者的成名作《差半车麦秸》讲述一个“缺心眼”的农民在民族危难中从“老婆、孩子、热炕头”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进步”,作者“为抗战服务”的责任感也清晰可辨,但《长夜》的“真实”感模糊了至关重要的两点:农民为何成为土匪?土匪是残害无辜还是“替天行道”?姚雪垠六、七十年的另一个更为著名的“土匪”小说《李自成》则消除了《长夜》的“模糊”立场,将“”的立场贯彻到底,李自成作为“伟大”的农民起义者和《长夜》的土匪头目李水沫、薛正礼已经截然分明。
和《李自成》产生于同一时期的著名“剿匪”小说《林海雪原》则将土匪的形象简化为“官方”眼中的“反动”形象,其背后的社会政治寓意简单明了,但文化的内涵却耐人寻味:知识分子的启蒙呐喊立场和“官方”的政治立场已经合流。《李白成》站在“匪方”和“官方”(明政府)对抗,《林海雪原》站在“官方”(共和国)剿灭“土匪”,看是立场迥异,实则共建了共和国的意识形态。陈思和提出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由知识分子“广场”文化、官方政治文化和民间大众文化三足鼎立的文化格局,《林海雪原》则是借“民间大众文化”传达“官方政治文化”的好例。由此回看四十年代延安讲话的“大众化”口号和树立赵树理作为文艺方向的文学史实,则不难理解其背后的政治动机:借助民间大众文化(读者审美情趣)传达官方政治文化。对于知识分子的一次次思想“洗澡”运动和《兄妹开荒》式的民间艺术形式的改造和利用,都是出于服务官方文化的政治需求。虽然曲波远没有赵树理运用民间艺术的身手,更不具备其根深蒂固的民间立场,但革命队伍出身训练出来的政治立场使《林海雪原》在五十年代的革命氛围中成为了红色经典。《红高粱》将《林海雪原》的“官方”看“土匪”置换成“民间”看“土匪”。余占鳌无法无天的张扬个性和红高粱一般的民族血性在八十年代中期的社会文化语境中之所以引人注目,首先得益于读者几十年红色经典阅读的“口味”需求:坐山雕变成了余占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睡女人、打日本,中国读者熟悉的梁山好汉李逵、鲁智深重回二十世纪的抗日战场。而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派技巧实验和两种语汇系统的大胆运用不仅为新版“水浒”故事增色添彩,而且也显示了八十年代读书界对“洋派”推崇和历史反思的时代风气。现代派技巧离不开改革开放的文学背景,民间立场的复活更少不了日益宽松的社会文化布景。莫言重拾土匪题材并花样翻新,显示了延安以来的文化政策开始了新的裂变。
现当代文学论文范文第5篇
“五四”时期,“进化论”观念从西方的生物学科横移到了中国的社会学(包括文学)领域。严格说来,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学说依然属于当下的生态学范畴,但“五四”学人并未获得生态学的理论视野,只是基于学科范畴抱着文化实用主义目的将其拿来,于是谬误的产生在所难免。首先,从生物学的“进化论”到文学的“进化论”存在着逻辑推理的错误。其中的逻辑思路如下:既然生物秉承“进化论”思想,那就意味着今天的生物物种比过去的更高级、更复杂;从而,今天的社会形态一定也比过去的更为进步,进而推之今天的文学发展也比过去的文学更为进步。这种推理简直就是—个蹩脚的类比推理与三段论推理的结合,其症结在于将社会学、文学与生物学视为等同的类别范畴。这种思想在今天看来是站不住脚的,正如昂奈尔·戈斯曼所说:“历史学并非一直就是高歌猛进和进步主义的”。很多历史事实已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这点。在文学领域亦是如此,t.s.艾略特曾明确指出:“艺术从不会进步”。因而,我们很难断定宋词比唐诗更“进步”,现代的小说比古代诗歌更“进步”。唐晓渡将这种文学的认识误区归结为“五四”文学所酿造的一个“时间神话”:“通过先人为主地注入价值,使时间具有某种神圣眭,再反过来使这具有神圣性0的时间成为价值本身。”进而指出它的负面影响:“就赋予本身并无目的可言的时间以内在目的这一点而言,新时间观体现了一种强力意志;就把时间理解为向前的线性运动这一点而言,它严重歪曲了时间和空间密不可分的本性。由于充满了紧张的期待,它很容易被情感化;由于标定了‘前方’的维度,它不可能不被事先注入价值。新时间观据此把历史截然而划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而既然‘光明在前’,未来即是希望,朝向未来的现实突然也就具有了非同寻常的涵义;唯独过去成了一个负责收藏黑暗和罪恶的包袱——正如它在现实—心理中所呈现的那样。”历史证明,尽管“进化论”观念对中国文学的现代洼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往往被文化的激进主义者与机会主义分子所青睐。其次,“五四”学人只关注了“进化论”概念横移的相似性,却忽略了差异眭与多样性。因而,生物学领域的其它一些重要思想却被忽略了,甚至被人为地抛弃了。正如有学者指出:“随着达尔文《物种起源》的发展,生物进化论的冲击波遍及当时的学术界。受时尚所染,早期的文化人类学将‘进化’一词引人人类学的研究。但却没有连同引入对此相关联的重要概念,如变异、选择、适应等等。致使他们对文化发展的研究只能停留在文化事项的表层,去比较共时态的差异,人为构拟文化发展的脉络。”0此论断也非常适合“五四”文学界对于“进化论”的态度。经过一个世纪的文学发展,由“进化论”所推动的文学实践已逐渐显露出它不适应文学生态性发展的负面影响来。这主要体现为文学“进化论”观念所催生的文学的先锋性使文学发展的道路越走越窄,文学的遗忘性以及文学群落的削弱等方面。
一、文学“进化论”观念对先锋文学的非生态性影响
首先,“进化论”思想催生着文学的先锋性,而先锋性使文学发展的路子越走越窄。“进化论”背后的时间美学和先锋性 的内在审美要求是—致的,都意在搭乘线性的时间神话抢占话语资源,获得某种文化权力。因而,先锋性总是体现为一种创新冲动。在文学形态上,先锋性有时表现为一种思潮和运动,有时则表现为一种文本意义上的创新性。尽管“先锋性”给文学实践带来了活力和生机,但总免不了陨落的文学宿命,可以说是“各领风骚三四年”。
为什么先锋性的文学活动如此短命?从先锋派文学思潮自度讲,它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首先,从作家角度讲,先锋作家的创新精神与守旧意识往往同时并存,形成其内在矛盾。创新性是先锋派文学思潮永恒的美学追求,因而先锋性文学思潮是—个“流动”的存在体,一个最终无法用标准尺度衡量的文学实践。但是作家为了彰显已有的文学成果,往往急于用较为固定的文学标准来界定先锋性的文学活动。因而,僵化与生机、固态与液态、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矛盾成为先锋性文学群体的内在矛盾,而且成为一个很难停歇的矛盾。“先锋性”就像一只困在麻袋里的疯狗,要么麻袋把疯狗闷死,要么疯狗把麻袋撕破,两者似乎永远不会和平共处。其次,从艺术角度讲,先锋思潮充满了自我否定性。何赛将先锋文学称为“自杀性的艺术”,因为它否定的正是艺术本身,“现代艺术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邀请我们观看实属一场玩笑的艺术之片段,它本质上是对艺术自身的戏弄,因为这正是现代灵感的滑稽性质所要表达的东西。新艺术并不是嘲弄其他人或事,没有受害者就没有喜剧,它要嘲弄的正是艺术本身。”0先锋文学一方面在绞尽脑汁地进行艺术创新,另一方面也在冷酷无情地绞杀艺术。此外,在文学精神方面,先锋文学思潮存在着先锋性与庸俗性并存的深刻悖论。雷纳托·波吉奥利认为先锋文学具有追求时尚的一面,而时尚性具有不可避免的庸俗性:“时尚的主要特征是把短期内非同寻常的或一时时兴的东西强立为新的规则或规范,并很快加以接受,然后在它变成平庸物,亦即人人皆有之‘物’之后,再次抛弃它。简而言之,时尚的任务是保持—个延续不断的平庸化过程:把稀有新奇之物变成广泛流行的东西,当这玩意不再稀罕新颖之后,又用另一个稀罕新奇之物取而代之。”0而基于时尚所产生的庸俗必然导致先锋文学的死亡:“由此看来,由于现代文化固有的狂热的天才崇拜中矛盾原理的作用,先锋派在时尚影响下注定要战胜它曾不屑一顾的通俗流行——这恰恰就是先锋派终结的开始。事实上,这是每一种运动不可避免的残酷的命运:兴起于反抗旧先锋派新近流行过的时尚,衰亡于一种新时尚、运动或先锋派问世之时。”雷纳托·波吉奥利的高明在于揭示了先锋文学与时尚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一个持续被平庸化的过程。齐美尔曾如此界定时尚的本质:“时尚总是只被特定人群中的一部分人所运用,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在接受它的路上。”@如此可见,先锋文学亦如此,它也是永远在路上。它是一次迅跑,一个超越别人也很快被别人超越的过程;它也很像人的某种生理欲求,随着生理能量的聚散,不断呈现出一个兴奋与疲惫、高潮与死亡的循环交错的过程。
但若从生态学角度考察先锋文学,先锋文学的短命亦有其生态学的解释。从生态学角度看,随着进化的发展,物种越来越趋于复杂高级,而越复杂的物种对适应环境的条件要求越苛刻:“进化的结果总是要造成自为体系自身的复杂化、多样化和层次化。然而,复杂化的生物物种,虽然抗拒外界环境变动的抗风险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但截取外界环境中物质与能量的范围却随之缩小……专用性能的提高,总是弱化了普适性能。”同样,先锋文学相对于通俗文学等其它文学样式来说,也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文学样式。这里说的“复杂”主要指创作主体构思时的“殚精竭虑”以及文学文本的“出奇求新”,创作过程往往是一种艰涩的思索过程和艰难的文字表达过程,中国20世纪90年代的先锋派小说的创作便是明证。但是,先锋小说犹如更为复杂的生物物种一样,由于“截取外界环境中物质与能量的范围却随之缩小”的缘故,使自己走上了一条偏狭的文学之路。先锋文学所摄取的“物质与能量的范围”,就是供先锋文学得以出现和存在的文化与文学的资源。以下两个方面决定了先锋文学资源的匮乏性。
其一,从文化与文学的共时代关系看,先锋文学很难从共时代的文学资源中汲取营养。一定程度上,先锋文学的标新立异使其具有很强的历史前瞻性,从而成为所处时代的文学“异己者”。因此,它和历史当下的诸种文学样式是相左的,与之缺乏文化与文学信息的互动交流。这样,与其它文学形式相比,先锋文学就缺少了一种普世价值。所谓普世价值,就是在文化的共时态上,基于本民族的文化心理而产生的一种被普遍认同的、有着广泛受众基础的文化价值观念。尽管先锋文学可能具有很高的艺术性,可能被后世认同,但因割断了与同时代其它文学样式的联系,往往使先锋文学面临夭折的文学宿命。从一个时代的文学样式来说,诸种文学样式往往形成一个文学群落,如同生态学中的生物群落一样,每一种物种都有适合自己生存的生态位。所谓“生态位”,就是“在一个大的生态系统或生态群落中,某一个物种实--际上或潜在地能够占据的生存空间和地位”@。就先锋文学而言,在一个时代的文学生态中也有自己的“生态位”。但是在一个同时代的文学群落中,由于先锋文学的“异己性”,使它往往处于“游离状态”,因为它的文学观念与艺术手法往往建立在对其它文学样式的批判和否定之上。从而,先锋文学无法与同时代的诸种文学样式达成生态性的和谐共存关系。先锋文学与时代的这种文化关系,使它往往处于一种被遗忘状态,被读者遗忘,被文学的共时代遗忘。
其二,文化资源本土性的丧失也是先锋文学资源匮乏的原因之一。民族文化往往体现着本民族特有的精神积淀、心理范式和思维特点,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时代延续着,深深影响着一个民族的存在形式、生活方式和精神特点。同样,民族文化也深刻影响着本民族的文学样式。可以说,民族文化传统是+民族的文学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资源。正是有了这一文化土壤,才使民族文学一代又一代得以繁衍生长,枝繁叶茂。而先锋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割断了这种文化的血脉联系,使自己成为一种“无根”的文学。当先锋文学失去了它的“根”后,生命力便不甚长久。这可从20世纪90年代中国先锋小说(其文化资源来自西方)的短暂的命运中得到印证。当然,先锋文学由于某种历史机缘,在历史当下中拥有某些文化权力,甚至成为文坛“主力”。但这种“主力”角色绝非是普世意义上的,而是文坛各种权力关系综合绞力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往往不被大众所认可。
文化本土资源的丧失,使先锋文学的创新活动呈现出一种偏狭,一种片面,失去了一种多样性。生态学提倡生物的多样性,也倡导文化的多元性,它认为人类社会的多样性的保持应依赖于民族文化,“生物学家谈论的生物多样性和文化人类学家谈论的文化多元性,其实都是从一个同时态横断面上观察到的信息系统创新能力长期历史积淀的后果……对人类社会而言,支持存在的信息系统就是一百多年来文化人类学家一直在探索的民族文化。”这一点对于文学的创新来说非常有启发意义,文学的创新应该建立在本土的民族文化之上,而不是远离本土文化。
其次,由于“进化论”观念的影响,先锋小说的叙事语言的发展之路亦越走越窄。其实,文学的先锋性更多地表现为艺术形式的先锋。在中国,当20世纪90年代的先锋小说完成了由“内容”到“形式”的转移后,对文学技巧的倚重更变本加厉了,正如陈晓明所说:“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的中国先锋小说,其艺术革命更准确的含义就是技术革新,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不可能有系统而明确的文学观念和价值信念方面的变革,所有属于思想观念方面表达的新的意义,实际上不过是形式主义策略的副产品。”0因而,这种“技术革新”式的文学无法获得一种丰富性,这点可从鲁迅作品与中国先锋小说的比较中看出。就小说的叙事语言来说,鲁迅的小说和当代先锋小说都具有先锋性,然而两者大相径庭。尽管鲁迅对传统社会和传统文化采取了激进的否定性文化立场,但在小说的叙事层面并非如此,古代的炼字炼句、白描、含蓄手法等亦在鲁迅手中得到传神地应用。可以说,良好的传统文化素养已成为鲁迅的文化资源,以不在场的方式构建着鲁迅的小说世界。同时,鲁迅也从西方文学中获得文学滋养,这表现在它那种冷酷自嘲的语风,甚至文本中那种无师自通的“后现代性”。所有这些都体现出了鲁迅的超凡智慧。但是,鲁迅在叙事中没有像中国先锋小说作家那样洋洋得意,表现出一种自恋般的文学炫技色彩。鲁迅的语言博大而谦和,而先锋小说家的语言是霸道而单薄,这可从—例看出彼此的高下。在鲁迅小说《孤独者》中有如t---段:
那时我在s城,就时时听到人们提起他的名
字,都说他很古怪:所学的是动物学,却到中学去做
历史教员;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却常常欢喜别人的
闲事;常说家庭应该破坏,一领到薪水却一定立刻寄
给他的祖母,一日也不拖延。此外还有许多零碎的话
柄;总之,在s城里也算是一个给人当作谈助的人。有
一年的秋天,我在寒石山的一个亲戚家里闲住:他们
就姓魏,是连殳的本家。但他们却更不明白,仿佛将
他当作一外国人看待,说是“同我们都异样的”。
这也不足为奇,中国的兴学虽说已经二十年
了,寒石山却连小学也没有。全山村中,只有连殳是
外出游学的学生,所以从村人看来,他确是一个异
类:但也很妒羡,说他挣得很多钱。
在这二段叙事中,包含着巴赫金那种意义上的“复调”。这二段的叙述内容是魏连殳,但这个叙述内容是通过两种话语同时传达出来,一种是显在的作为叙述人“我”的话语(知识分子话语),一种是潜在的“人们”的话语(民间话语)。这两种话语构成了与魏连殳(另类知识分子话语)的对话关系。例如,在民间话语、叙述人话语同魏连殳的对话中,前者体现的是民间话语对魏连殳的难以认同,认为魏连殳古怪、异样,充满矛盾,而后者则体现了叙述人对魏连殳的认同和理解,“全山村中,只有连殳是外出游学的学生,所以从村人看来,他确是一个异类;但也很妒羡,说他挣得很多钱。”这种对话性一方面使魏连殳的特性变得摇摆不定,难以把握;另一方面也突出了各种话语自身的力量,使话语摆脱了单纯表意
的工具作用,而僭越为一种具有本体意义的东西。复调叙事的多义性与含蓄平淡的语气恰是鲁迅叙事语言中西合璧的绝佳体现。先锋小说则逊色得多了,例如被吴亮津津乐道的马原的“叙事圈套”,其实除了文学手法的炫技和表达一种虚构性的文本观念外,我们看不到其它,正如旅澳作家黄惟群所语:“透过《虚构》中那段开场白的玄乎往实处看,马原先生直接或间接向读者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他不过是说了他心中的高傲,说了他对芸芸众生一般智力的藐视,不过是居高临下目空一切地说了几句心中的大实话,不过是将充分自我的西方文学中学来的点滴进行一次小小的中文运用。他成功了,整个中国文坛都被唬住。”由此看来,鲁迅是缜密的,而马原的叙事是空疏的。鲁迅小说叙事的伟大之处在于,使小说获得西方文化资源的同时,并未忘记自己的本土文化。因而,鲁迅的小说话语体现了现代性与本士眭的奇妙融合,既充满张力,又完美无暇。而马原等先锋派作家的叙事探索中,中国本士性的东西则丢失良多。
二、文学“进化论”观念造成的文学遗忘性
由于生物学的“进化论”影响所致,历史与社会也往往被解读为“进步”与否。是否“进步”已成为一个典型的现代性的文化指标,正如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语言与文学教授列昂奈尔·戈斯曼所言:“我将现代主义看作与进步和改善观念是无法分离的。”然而,这种“进步”观念往往是现代人的一种先验的理论预设。实际上,文学的进步观念往往在忽略艺术本体的基础之上,给文学赋予一种外在价值。因而,文学的这种“进步”不是文学本身的、而是一种文学观念的“进步”,甚至是一种文学的意识形态策略。所以,我们很难说一种文学形式比另一种文学形式更为进步。我们只能说,现代性的观念使文学以一种历时性的方式体现了文学史的丰富性。
文学的“进化论”观念导致了文学的遗忘性。所谓文学的“遗忘”,就是某一时代的文学出于某种原因被有意和无意地忽略与忘却,被排除在文学发展的共时态发展之中。黄发有曾说过,消费时代的消费文学患有“文学健忘症”:“作为消费文化的文学创作是注定要被迅速遗忘的,而这种‘遗忘’赋予大众文化以一种特殊的活力,因为一次性消费品迅速更新换代,它们被淘汰的命运为‘新产品’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当旧的经典被反复地篡改、曲解、误读,而新的经典又无从诞生时,文学就患上了健忘症。”这里,黄发有的论证在概念上有些含混,“文学健忘症”在前面是指作为“消费文化”的文学被遗忘,而后面又是指“传统经典文学”的被遗忘。这未免有些混乱。其实,黄发有所说的“健忘”就是我们时代的整个世俗文化语境对于精英文学的悬置和瓦解,是整个时代对精英文学的戏仿与误读。然而,文学的遗忘并非如此简单,也并非仅仅发生在当下的消费文化时代,而且文学的这种“健忘”也不同于文学“进化论”思想所导致的遗忘。通常讲,“进化论”观念导致的文学遗忘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文学的遗忘发生在时代转型期。在时代转型期,伴随着时代的“进步”,某些文学往往被当作“旧有”的东西而被遗忘了,如五四时代对古典文学形式的遗忘和文革时期因独尊样板戏对其它文学样式的强制性遗忘。这种“遗忘”往往因时代观念的更迭而造成文学观念的“断裂”。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断裂”多被理解为本民族文化模式的“断裂”:“是指某些国家和民族的文学,在发展过程中受到异域文化(包括文学)的强烈冲击,不得不在很大程度上中断和背弃自己本民族的文学传统,接受异民族的文学模式。”0例如在“五四”时期,这种“断裂”往往被认为是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产生的,“断裂”对中国现代文学造成的影响是双重的,在对本民族传统革故鼎新的同时,也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钱念孙如此论及:“异域文化(这里主要指文学)的大量涌入和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否定,往往会引起该民族一度社会动乱和人们的行为失调,同时也不利保持每种文化的独特个性,使人类文化得到丰富多样的发展”。一言蔽之,就是造成了现代性与本土性的矛盾,这是一个民族的文学形式在现代性进程中的深刻悖论。文学的“进步”观念使“五四”文学获得了一副“西崽”的尊容,却也失去了中国本土的老实巴交的厚道面孔。其中,不乏讽束性,也不乏悲剧性。
第二种文学的遗忘情况发生在同时代内。在一个时代中,诸种文学样式所拥有的生存资本并非等同。这里的“资本”,是布迪厄意义上的:“资本是一种镶嵌在客体或主体的结构当中的力量,也是一种强调社会界内在规律的原则,正是这一点使得社会博弈(大部分社会博弈包括经济博弈)区别于简单的碰运气。”可见,这种“资本”是关联主体、客体和社会的种种关系组成的文化场域,最终各方权力因素的综合导向主体。布迪厄认为资本分为三种形式,即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而其中的文化资本具有“竞争性”:“文化资本是作为竞争中的一种武器或某种利害关系而受到关注并被用来投资的,而这些竞争在文化产品场域(艺术场域、科学场域等)和社会阶级场域中一直持续不断。行为者正是在这些竞争中施展他们的力量、收获他们的利益的。行为者的力量的大小、收获利益的大小,则与他们所拥有的客观化的资本以及具体化的资本的多少成正比。”正是这种文化资本的“竞争陛”,使得文学各方对文化资本的争夺变得十分激烈。如果这种“竞争”发生在文学本体内部,是正常的;如果与文学的本体无甚关系,则是不正常的。因而,一个文学样式是否具有“文化资本”,也就意味着它是否具有相应的“生存资本”。于是,在文学群落中的非法“竞争”,往往是某一文学样式压制他者、抬高自己的文化手段。唐晓渡认为这是“对价值制高点和话语权力制高点的占领”,是通过“时间神话”来获得的,并与“主体的自我神话密不可分。它们同步进行,互为支援”。这里,文学样式之间的对于生存资本的争夺实际是线性的“进化论”时间观念在文学种群间的横向变异,使本来多元并存的文学格局呈现出中心/边缘、主要/次要的等级划分,并在本该多元的文学群落中无形中植入了一种僵化与死亡的种子。于是,同时代内的文学的遗忘会最终造成文学群落的失落。
第三种情况是作为先锋性的文学自身发生的“遗忘”。这种情形往往发生在先锋小说内部。这在上文已做论述,由于先锋小说自身的否定性和深刻的悖论性,使先锋小说的文学道路越走越窄,越来越失去本土色彩。这实际也是文学自身的一种“遗忘”,此处不再赘述。
三、文学的生态性发展:“灌木丛式”的发展
可见,先锋文学所造成的文学道路的窄化和文学的被遗忘状态,折射出了文学的“进化论”思想的非生态性的一面。在“进化论”视野之外,在生态视野之中,也许文学是以另一种方式前行的。埃德加·莫兰曾将文化的发展形式称之为“灌木丛式的方式”:“如果说人类来自同一个主干,那么我们可以认为,精神实体的进化是以灌木丛生的方式进行的,是一些分裂发生和形态发生过
程,并伴随着创造性的涌现。”@莫兰的论述非常深刻,虽然针对于文化的发展,但也可应用于文学。文学的“灌木丛式的发展”既是现实的,也是理想的。说它现实是因为这是文学发展的本然状态,只不过这个发展状态被人为地忽略了,被人为地建构成“进化论”式的发展道路了;说它理想是因为我们要改变文学的认识方式,在文学发展的本然状态上重新梳理、建构我们的文学理论和文学观念,使其具有一种理论和实践意义的生态性。
文学的“灌木丛式的方式”发展,给文学发展赋予不同的含义。首先它是作为一个文学群落式的整体发展。在这个文学群落中,每一种文学样式与其它文学样式共同生存一个文学生境之中,每一种文学样式都没有被外在的、人为地赋予或剥夺其“生存资本”,它们是共生共存的。在“五四”以来的现代文学史中,以言情、武侠为代表的通俗小说被人为地剥夺了生存价值,使通俗小说处于极为恶劣的文学生境之中。同样,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当代文学也未建立起文学群落的整体性发展,在文革期间尤甚。而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特别是网络文学兴起以来,许多评论家常常慨叹中国文坛缺乏主流性的文学思潮,倒是不乏有鲜明的文学个案出现。这不足为怪,从生态学角度来讲,它说明了当下的文学环境更具有生态性,各种文学样式之间并不存在宰制与被宰制的关系,而是“和平共处”,在当代的文学生境(特别是网络文学生境)中每一种文学样式都有其特有的生态位。可以说,当代文学思潮的陨落,不是中国当代文坛的不幸,而是大幸。其次,文学的“灌木丛式的方式”发展提供了线性和空间性并存的发展观念。可以说,这是对文学“进化论”只重线性发展而轻空间性发展的一个历史性的反拨。文学“进化论”的发展方式使“先锋性”文学的道路越走越窄,且造成了文学的遗忘状态。而“灌木丛式的方式”则同时注入了一种空间性发展的思路模式。这体现了生态学发展的整体性观点:“生态系统的整体性观点,主要可从两方面理解:从空间结构来看,它是完整的系统;从时间发展来看,它是历史地发展的系统。”因而,在这个发展模式中,文学的空间性的生存状态将会得到肯定,传统权力关系中的所谓主流/边缘、精英/大众、先锋/世俗等二元对立的关系式将不复存在,而是差异性与多样性共存的文学生态系统。围绕差异性与多样性,文学生态将会重构—个类似于尼采意义上的系谱关系:“系谱学既意指起源的价值,又意指价值的起源。它既反对绝对价值,又不赞成相对主义或功利主义价值。系谱学意指价值的区分性因素,正是从这些因素中价值获得自身价值。”这种文学的生态性图景并非只是梦想,其实在当下的网络文化语境中已初具规模。网络技术对传统文化权力宰制的规避,各文学网站门户下多种文学样式的精彩纷呈,在传统和自由之间快乐游走的叙事语言,以及由此产生的合乎规范又难以规范的新的审美因素……所以这些都使网络文学呈现出“灌木丛式”的生态性文学图景。其次,“灌木丛式的方式”的发展,有赖于文学系统本身的自我调节。生态学认为,任何生命行为都表现为两个侧面,一个是历时态的生命现象,—个是共时态的生命行为。在描述历时态的生命现象时,生物学家往往用“进化”一词;而在描述共时态的生命行为时,则往往用“自组织性”。所谓“自组织性”,就是指“自为体系在其建构的过程中,总是按照自身的建构法则,利用自身特有的信息系统,把参与建构的各构成要素有机地联系起来”。在生态学视野下,地球生命体系和人类社会是两大并行的自为体系,都在很大程度上遵循自组织性的原理进行稳态延续。因而,莫兰认为:“凡是有生态自组织和循环—全息原理的地方,就不再有机械决定论、平庸机械论、线性因果关系和粗暴的简化论。”当然,中国当代文化语境中依然存在机械决定论、平庸机械论、线性因果关系和粗暴的简化论等错误认识。当代中国文化语境往往被说成因为商业文化语境的到来而具有多元文化的特点,事实并非如此。在当代中国,多元化的文化语境其实远未实现。可以说,文化的多元化与其说是现实层面的,不如说是学理层面的。而基于网络技术的网络文化语境却并非如此,具有了文化的自主性与充分自由性,使文学获得了与现实文化语境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间。
总之,应充分认识到文学的“进化论”观念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所造成的非生态性影响,这种认识对于当下的网络文学发展尤为重要。因为传统的文学“进化论”观念在网络文学发展的现状面前已处于“失语”状态,又不能对其视而不见,而生态学视野不失为一种卓有成效的认识方法。当然,倡导文学的生态性发展,并不是简单地否认文学“进化论”影响下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的成就,这也从根本上违背了生态学所主张的多元与差异『生并存的发展态势。也许,将文学的“进化式”发展和“灌木丛式”发展融合起来,形成更为生态性的研究视野,不仅对当前的网络文学发展,甚至对整个当代文学的发展,都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紧迫感。
注释
1 胡适:《文学改良刍议》,杨梨编:《胡适文萃》,作家出版社1991年版,第4—5页。
2 [波兰]埃娃·多曼斯卡著,彭刚译:《邂逅:后现代主义之后的历史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3 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李良忠编:《在剑桥听讲座》,中国民航出版社2002年版,第237页。
4 唐晓渡:《时间神话的终结》,《文艺争鸣》1995年第2期。
5 庭硕:《生态人类学学导论》,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
6 [西]何塞·奥尔特加·伊·加塞特:《艺术的非人化》,布尔迪编:《思想的锋芒》(上),吉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01页。
7 [意]雷纳托·波吉奥利:《先锋派三论》,布尔迪编:《思想的锋芒》(上),吉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8 齐奥尔格·齐美尔:《时尚的哲学》,罗钢、王中忱编:《消费文化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8页。
9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3页。
10 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小说的后现代性》,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32页。
11 黄惟群:《中国当代文学鼎盛期再望》。《南方文坛》2008年第5期。
12 黄发有:《文学健忘症——消费时代的文学生态》,《南方文坛》2005年第6期。
13 钱念孙:《断裂与跳跃——试论文学的纵向发展与横向交流的变态关系》,《学术界》1989年第4期。
14 皮埃尔·布边厄著,武锡申译:《资本的形式》,薛晓源、曹荣湘编:《全球化与文化资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
15 [法]埃德加·莫兰著,秦海鹰译:《方法:思想观念——生境、生命、习性与组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16 余谋昌:《生态文化论》,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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