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义溯源论文:圣义与其溯源研究

本文作者:陈仁仁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

从以上的分析来看,“圣”字初义“听治”内涵着“善听”义,但它依然与早期传世文献中“圣”字的意义用法及其观念不相同,如何从“善听”义引申出一系列的知识与德性义来,其过程似乎不太清晰。下面,我们着重考察一下“圣”的“善听”义与引申义及其观念的关联线索。

首先,从字形字义来看。与听字字形无“人”这一构件相比,闻字与圣字都从人。听字不从人而只从耳从口,表示它最初只表一般的抽象的听。闻与圣字从人,则表示此听为人的听,而人是有理性、有知解和有同情心的,所以闻与圣必有“听到”与“理解”之效。“理解”有两方面内涵,一是物理方面的理解,即认识事物以获取知识,属知识层面;二是情理方面的理解,即设身处地地为人着想,属德性层面。圣义“善听”,善听的内涵亦有二,一是能通晓所听到的话或各种声音所表达或包含的意思,属知识层面;二是什么都听得进看得开而无碍,即听顺自然、胸怀宽广、宠辱不惊、坦然豁达,属德性层面。但在圣的“善听”义而言,其知识层面的“善听”并不强,因为此义可由“聪”等字来表示,于是,圣在德性层面上的“善听”义就被强化了。所以,在早期传世文献中,“圣”主要是在德性意义上被使用的。当然,其知识上的意义也在使用,而且后来发展出了指在某一专门知识或技艺上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这种含义和观念。这种在德性意义上被强化的“善听”义,即所谓“耳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圣从耳者,谓其耳顺。”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说得更明确:“耳顺之谓圣。”孔子自谓:“六十而耳顺。”(《论语•为政》)人到六十岁,耳朵的生理功能会退化,因而不可能是知识意义上的“善听、善辨”,而只能是德性意义上的“善听、善辨”,此听辨,乃是听辨天命、天道。五十“知”天命,六十乃“顺”天命。所以,圣人之“耳顺”,乃是听顺天命、天道而无违碍的意思,包括听顺神灵,与神灵交通。其间埋下了“圣”之神秘、神圣义的种子。达到此一境界就什么话都听得进而无违碍了,其间有一种不排斥他人的宽容心态,因而表现为一种伦理德性。

其次,从文字训诂来看,许慎《说文解字》训“圣”为“通”,通又是什么意思?《说文解字》:“通,达也。”于是人们就望文生义,通达,就是通晓的意思嘛。应劭《风俗通》云:“圣者,声也,言闻声知情,故曰圣。”又《韩诗外传》卷五云:“闻其末而达其本者,圣也。”于是,顾颉刚先生就认为“这是说从耳闻的具体事物而通晓其根本”[3](P81)。若从圣义与观念在后来的发展来看,此知识层面的意义当然没错,圣人是最具智慧者,也可以从“善听”义引申而来,但在圣义及其观念的源头处则似乎并无这么崇高超越的意思。其实,单从“通”、“达”互训来理解造成了一个内循环,并不能使我们真正理解“通”、“达”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还要再看看许慎如何解“达”字之本义,这样,大体上就可以寻绎出“通”的意思来了。《说文解字》:“达,行不相遇也。”达,何以是“行不相遇”而不是通晓义?殊不可晓。对此,清人朱骏声的说法很能给我们以启示。其《说文通训定声》云:“愚谓许君云‘行不相遇’者,如《尔雅•释宫》之九达旁歧交错,行路者不相遇,大通之道也。……达,假借为大。”[8](P660)《中庸》“天下之达道五”,朱熹章句“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可见,通、达,本义是指大道宽敞。所谓“通途”、“通衢”正此义也。大道宽敞,人所共由,行不相妨,所以,圣之为通,意即能包容各种不同观点与行为,使各行其是而不相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善听”?所以,通圣能表示宽容之德性。

综上所述,“圣”字初义既可引申出知识方面的内涵,也可引申出德性方面的内涵,但主要还是德性意义上的,由此引申出宽容、通达(包括通神)、自制、顺从、实诚诸德性,这在早期传世文献中“圣”字的用法与观念上有充分的体现。至于观念上的圣与王的结合,制度上的圣与天子的结合,圣人作为上古创制垂统的英雄领袖,圣人之为道德偶像,圣之为精通某门知识技艺义,以及圣之神秘崇高超越义等等含义和观念,都是后来的生发和引申,可能主要在春秋至汉初时代实现,基本上在《老子》《论语》以及战国诸子书中酝酿成熟。比如,圣与王相结合最典型的观念是“内圣外王”,此语虽然在先秦典籍中仅见于《庄子•天下篇》,但先秦诸子都有这个观念,乃至于后来“成为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最为基本的观念之一”[10](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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